
繼上海之後,中國當代藝術家趙半狄在武漢搭了一個自己的小窩。今年3月底,疫後的武漢,漢口最繁華的中山大道與南京路交匯處的一棟歷史建築——武漢美術館,展廳中一個「荒島餘生」般的場景不斷吸引着玻璃幕牆之外路過的武漢市民駐足。地上鋪滿了厚厚的竹葉,散發着香氣,一個巨大的藍色口罩吊床,一間用毛竹搭建的窩棚,趙半狄在竹葉上鋪上墊子,備好氣泡酒和飲料,與武漢的觀眾們促膝交談。長達3個月的小窩派對就此開始,他所重視的與外界的連接和交流,在這場派對中也鋪排展現了開來,因為「連接是一種溫暖」,若同時能用藝術融化一點點現實中的冰冷,他便已經知足。●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俞鯤 武漢報道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去年6月27日,曾因疫情被困新加坡的趙半狄飛回上海,隔離階段,關於小窩的創意雛形浮現出來。一座竹窩棚,有限的空間可供兩三人在其中促膝而坐,再布置一張自己的小畫,他解釋這在整個場景中代表自己情感的隱私部分。而厚厚的竹葉構成的屋外空間是他與外部世界和他人的連接,這種連接不設限制、不設話題、不設形式,完全地開放。屋外空間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個口罩吊床,場景中一抹最亮的藍。疫情中保護每個人的口罩,在趙半狄的創意中成為一張吊床,在隔離時他就用口罩和筷子嘗試搭建這張吊床的模型,前來小窩拜訪的人可以躺在其中,感受到襁褓一般的溫暖和安全。他認為,將藍色外科口罩放大成吊床,是創作中的運氣,就像畫畫的時候發現了一抹色彩,令整幅畫開始有了呼吸。
傾訴與沉默皆具意義
中國的疫情已經平息了大半年,撫平疫情對人的心理衝擊,慢慢成為很多人討論的話題。趙半狄的小窩在此時亮相,自然讓人更多地理解成,這為疫情中的人們提供了一個心理療癒的藝術解決方案。
趙半狄卻告訴記者,在人類面對疫情「大洪水」的時刻,他呈上這樣一個作品,是心存一點兒「道義」的,但也不用拔高其中的「責任感」。他坦承自己是個悲觀主義者,熱鬧的藝術派對只是自己用最樂觀的方式去表達片刻的歡愉,若同時能用藝術融化一點點現實中的冰冷,他便已經知足。
趙半狄很看重小窩對外界的連接,因為「連接是一種溫暖」。他相信,藝術是同情和解脫的方式,小窩是一個屬於趙半狄的「諾亞方舟」,他希望自己的藝術首先能夠融化自己,順便也能融化身邊的世界。為此他創造另一個維度:竹子小窩、小窩裏的畫、口罩吊床、還有迎接朋友們的到訪……堅硬冰冷的現實,在這裏呈現出正在融化的模樣。
武漢的小窩不斷迎來在疫情風暴中心劫後餘生的市民、醫護人員、志願者、快遞小哥、司機、物業工作者……疫情一年多之後,在小窩厚厚的竹葉上促膝交談,各種情緒在小小的空間內迅速地轉換,悲傷、凝重、委屈、感恩、振奮、釋懷……小窩營造的氛圍讓多數的參與市民都表現出格外的傾訴慾望。而趙半狄則更持開放的態度,他認為小窩並不只吸引大家傾訴,經過災難,淡定和沉默在小窩亦有意義。
小窩讓人與世界連接
早在中央美院一畫室的學生時期,趙半狄就已被業內譽為「繪畫天才」。上世紀九十年代末,他毅然放棄如日中天的繪畫,成為「熊貓代言人」,之後更是以多個派對行為藝術作品被外界稱為「派對之王」,成為中國當代藝術中最具爭議的藝術家。與過往的極端轉換不同,小窩結合了「派對之王」趙半狄和「繪畫天才」趙半狄,他自認這如同結合了自己的分裂人格。武漢的竹窩棚裏布置的一件小幅油畫,是他在開幕式前一小時完成的,畫面中一隻手緊抓着另一隻戴着透明手套的手。他覺得他的畫作應該出現在最配得上它的地方,而代表隱私的竹窩棚正是陳列他的繪畫最迷人、最恰當的場所,這幅油畫在整個場景中如同他的「心跳」。而窩棚外的空間,承載着藝術派對的熱鬧。被吸引前來的武漢市民在小窩前臥坐輾轉,趙半狄則備好酒水,讓大家盡情交流,聆聽他們的訴說,這就是連接趙半狄與外部世界的藝術通道。
最近兩三年,在「派對之王」趙半狄熱衷於創造一個個熱鬧的藝術派對的時候,另一個「繪畫天才」趙半狄開始回到畫室裏,踏實地坐在畫布面前。究其原因,他坦承,「與這個世界交手之後,我逐漸對所謂『真相』感到失望,而更加在乎『表象』。繪畫這位老情人,此時的歸來,有了新人的容貌。」不變的是趙半狄對繪畫藝術的追求,即卓越美感,他相信卓越繪畫的辨識者和欣賞者屬於人群中的少數,繪畫並不算「緊隨時代」的藝術樣式,更別提卓越的美感,所以趙半狄堅信,這樣的追求一定是逆行者才有的氣味兒。
而回歸到自己的藝術理念,趙半狄覺得藝術某種程度上說是一種「逃離」,不論這幾年的派對還是繪畫,即便看上去和所謂現實狀態契合,其實那不過是他自己逃脫或出發的那個踏板而已。畢竟,藝術和現實並不屬於同一個空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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