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大佺

斑鳩是一種靈性之鳥，也是皇帝封的福壽鳥。據《風俗通》記載，劉邦當年在滎陽大敗後，被項羽一路追殺，身邊的士兵全部死光了，他只好躲在路旁的一口枯井裏。項羽的追兵到了枯井旁，看見有兩隻斑鳩飛在井欄上嬉戲，以為井下沒人，就快馬加鞭地向前追去。後來劉邦做了皇帝，知道斑鳩救過他的命，就改以前捕捉斑鳩進貢為在賜品上雕飾斑鳩杖，規定每年正月初一為放生日，天下臣民不得捕殺斑鳩。

民間傳說中，斑鳩除了是福壽鳥，象徵忠貞不變的愛情鳥，代表友情的友誼鳥（只要兩個人手中有斑鳩，就永遠是朋友）外，還是可以驅散邪氣，消災去難，庇佑家人的吉祥物。如果一隻斑鳩飛到你家中，預示着一家人今後會生活得無災無病、和諧幸福。「鵲笑鳩舞」說的就是喜鵲歡叫，斑鳩飛舞的幸福場面。而在國外，在基督教的信仰活動中，斑鳩還是可以獻給上帝，博得上帝喜悅的祭物。

斑鳩的天敵是鷂子。鷂子也叫雀鷹，是一種小型猛禽，樣子像鷹，但比鷹小， 飛行能力很強，速度極快，常常獨自飛翔於天空。發現地面上的獵物後，就急飛直下，忽然撲向獵物，用銳利的爪子抓住， 然後飛到樹上或飛到空曠地帶，用爪子按住獵物，用嘴撕裂吞食。碰到鷂子，斑鳩一般難逃厄運。鷂子不僅食斑鳩、鴿子、野兔等小型動物，也抓農家飼養的小雞。看到鷂子在天上飛翔時，農人都會敲響盆子大聲吶喊着，讓斑鳩和小雞趕快躲藏起來，將鷂子攆飛到別處。

小時候的故鄉，拮据而清苦，大自然的樂趣，不僅是欣賞，更多是生存的索取。農人在幫助斑鳩對付鷂子的同時，也打着斑鳩美味佳餚的主意。斑鳩的蛋，比一般的鳥蛋還大，而且潔白乾淨。斑鳩的肉細嫩鮮美，是野味中的上品。在哪兒吃飯都成問題的年代，肉食的匱乏可想而知了。於是斑鳩，成為鄉村裏大人小孩最好的獵物目標。

一天晚上，大哥不知從哪裏借來一隻火銃、一隻電筒，說是要帶着我去山林裏打獵。我跟着他，悄悄地進了山林。山林裏很寂靜，也很恐怖，不時還能看到放着白白綠綠花圈的墳塋。儘管我們的腳步很輕，還是不時驚醒一些鳥兒，撲騰着翅膀飛出了樹林。大哥在樹林裏轉來轉去，轉了半天也沒找到目標。我問大哥到底在找什麼，大哥小聲告訴我，在找卷子樹。大哥說，田邊地坎卷子樹上的斑鳩，警惕性很高，你還沒到樹下，牠就飛走了。山林裏的卷子樹因為周圍樹多，斑鳩宿在上面要鬆懈一些。大哥正小聲和我說着話，忽然要我別動，順着他的手電筒光一看，一隻胖嘟嘟的斑鳩，正站在一棵卷子樹椏枝上。大哥用手電筒光亮晃了一下，斑鳩好像睡意朦朧，見了手電筒光亮也沒有立即飛走。大哥把手電筒給我，要我繼續照着那隻斑鳩，然後悄悄舉起火銃，「轟」的一聲，黑黑的夜空中閃過一道火花，林中的鳥兒驚叫着飛出了林外，那隻斑鳩應聲掉了下來。我和大哥快步過去，斑鳩還未死去，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睛，撲騰着翅膀想逃向草叢深處，大哥一把抓住牠的翅膀，將牠拎到手上。這時我聽到那棵卷子樹上傳出幼鳥的聲音，我說想爬上樹去看看，大哥說我可能聽錯了，這時候鳥兒都飛光了，哪裏可能有鳥叫聲呢？我說沒有聽錯。大哥說，那也不要爬上去，萬一有蛇呢，既然打着斑鳩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家吧。小時候的我，有兩怕，一怕狗，二怕蛇。一聽大哥說卷子樹上可能有蛇，我立刻乖乖地跟着他回了家。

回到家裏，父母都還沒有睡覺。見我們提回一隻斑鳩，母親去燒了一鍋開水，將開水倒在木盆裏。父親將斑鳩丟進木盆，用背兜反扣在上面，斑鳩在木盆裏撲騰了兩下，然後就不動了。過了一陣子，父親掀開背兜，將斑鳩提出來把毛拔個精光。母親用菜刀將斑鳩破成兩半，一半繫上繩子掛到灶台上熏着，另一半剁碎後，將鍋燒熱，倒上清油，丟進食鹽，和着青豆倒進鍋裏，炒熱後放進一碗水再烘。

吃飯的時候，曾經走南闖北，做過民間藝人的父親聽我們講了打斑鳩的經過。他說，樹頂上一定有一個斑鳩窩，這是一隻值夜班的公斑鳩，母斑鳩和小斑鳩肯定在窩裏，公斑鳩沒有飛走，就是為了保護母斑鳩和小斑鳩。大哥聽了直說遺憾，說他只感覺到上面可能有幼斑鳩，不要傷害了牠們，沒想到還有老斑鳩。早知道，就連那隻母斑鳩也一起打回來了。而我聽了，心裏則有一種慶幸的感覺。

不用說，那一晚，我們美美地吃了一次燉斑鳩肉。可吃飯的時候，想着窩裏幼斑鳩的叫聲，嘴裏怎麼也感覺不到斑鳩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