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昨天看到了一場洛天依和薛之謙的舞台對唱,是江蘇衛視前兩年的跨年演出,表演的曲目是《達拉蹦吧》。如果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薛之謙以及其他一切物理道具在這場全息表演當中處於下風。尤其是他手中的那柄假劍,他騎着的那匹木馬,都因為做工粗糙,給人一種粗製濫造的感覺。而整個數字化營造出來的舞台效果,那樣光彩奪目,最適合同樣數字的洛天依。她的身體,是一種粉中帶白,全身啞光,並顯得柔弱無骨。可以說,在這場視覺變換的絢爛當中,薛之謙和真實的物因為無法企及於一種想像,成了幻覺成真的障礙。因為既然是物,便有來自於物的限制。需要工藝的精湛。但物的有限性,是遠遠不及人的思維那樣,可以任意馳騁的。

洛天依便是這個想像的產物。她的體型、姿態、以及歌聲,完全不固定。那聲音,時而來自於一個幕後的真人,但也可以是某種電子的混合。就好比《第五元素》當中的《The Diva Dance》,電子音和人聲快速地切換,使聽覺在自由的四個八度當中任意切換,就好像它有無限種可能。

觀眾最期待這種神話。對於真人,他們或許會疲勞。尤其當一個真人偶像因為日漸厭惡自己的職業,再也無法從眾人目光當中的熱情獲取力量的時候,他整個人就不再發光了。洛天依這種虛擬偶像不存在這個問題。它永遠精力充沛,隨時準備以最完美的狀態迎接新的變化。況且,當大眾喜歡一個虛擬人物的時候,正在於它的虛假。這種完美所帶來的虛假性時刻在提醒着觀眾與虛擬偶像之間的距離。不是偶像和粉絲地位的距離,而是真與假之間的截然差別。它不是真的,愛它是安全的。因安全便生出義無反顧來。尤其,一個肉體的偶像,一旦某日有了對象,一想到他的肉體將從此屬於一個人,他曾在視覺上也屬於「我」這個幻覺就成了徹頭徹尾的謊言。

虛擬偶像不同,它永遠都不會變,更不可能去屬於誰。它的被製造,本身就讓它屬於所有人。而它的個性也是商討出來的結果,它的每一次大騷,都是集體智慧的呈現。它的無欲無求,決定了它的冷血。一想到這些,我作為它的粉絲,就有了永遠擁有偶像的信念。

面對真人偶像,我們或許會患得患失。因為終有一天,當我的熱情有所消減,就會發現他居然也有和我一樣的七情六欲。他的神性會在這種發現當中被減弱。洛天依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即便有一天,這個虛擬偶像因為技術的進步在外形上完全成了一個真人,也實在無關於喜愛。因為崇拜偶像,就像遠古時代那樣,乃是人的本性。從本質上來說,它們是人為自己製造出來的神,它為了人的欲望而存在,承載着我們的一切期望。而神之所以為神,正在於它的無動於衷。倘若我們聽聞或看到哪一個神走下神壇,居然有了自己的偏愛,我們就會對它失望,減少了崇敬之心。

所以,從2016年開始,這個性格軟萌、帶着中國結的長髮女生,開始獲邀參加各地方衛視的跨年晚會,直至今年央視的跨年春晚,它算是征服了所有的傳統一流視聽媒體。正好比一個明日之星,最先感知到它的未來、並賦予它地位的總是媒體。洛天依的成功,是整個二次元漫畫世界逐漸進入主流視野的一次證明。或者,它走紅的意義遠不止於此,因為它的封神實際上讓我們重回遠古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