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鵬飛
在廣州的家裏,我在花瓶裏常年插了一枝棉花。枝幹早已乾枯,棉花卻始終蓬鬆潔白。我有在西北棉田玩耍的記憶。那時候頂多五六歲,天氣特別熱,一絲風也沒有。大人們個個頭頂遮陽帽,脖子上搭一條白毛巾,指尖收放之間,一朵朵柔軟的棉花,便收入腰間的包袱裏,絲毫不輸給今日鍵字如飛的我們。採摘棉花之餘,還不忘跟旁邊田壟上的人,扯着思緒飄忽的家常。
西北地勢空曠平整,更顯天高雲低。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棉田,和遠處天上的雲朵,連成了一片。棉花秧子都長得高大,身材高挑的大人站在棉田裏,棉枝直接撲棱到腰間。拾棉花的大多都是女人們,身材嬌小的人陷在棉田裏,有時候只能露個頭出來。我們一群小孩子,竟也不嫌熱,在棉田裏橫鑽豎穿,既躲貓貓,又找尋棉花秧下結着的青棉桃。棉花喜光喜熱,棉梢上的花已經採了兩茬了,下面還不斷有小棉鈴滋生成桃。季節已過,這些青棉桃是長不到開花的。新鮮採摘的棉桃,剝開青皮,裏面的棉絮飽含水分,咬一口,一股子略帶澀味的清甜,即刻酥軟舌尖。水果零食並不富足的年月,這一口清甜,和連帶着的捉迷藏,也是一種極有趣的田間遊戲,夠我們玩上一個下午。
後來要去南方求學,母親打算親手做一床新棉花被子,給我帶上出門,以抵禦遙不可及的遠方寒冷。少年要去的廣闊天空,怎麼能被一床棉被所累贅。堅決反對之下,母親只好作罷。南方果然是南方,四季如春遇雨成冬。少年也果然是少年,蜷縮在輕飄飄的被子裏瑟瑟發抖,還不忘跟電話那頭的母親說,這裏一年四季都可以穿短袖,棉被根本用不上。又過了很多年,父母來南方跟我一起過春節,臨出門了,躊躇再三,還是把預先做好的一床新棉花被,用真空壓縮機抽得乾癟癟的,塞進了行李箱。
廣州陰雨綿綿的春節,比北方有暖氣的冬天,可是要冷得太多。兩床澳洲羊毛被,也不如一床9斤重的新棉花手工彈的棉被,來得真實。蓋着一被子新棉花的溫暖,一夜的夢裏,都是西北望不到頭的熾熱棉田,和撲面而來的那一口棉桃的清甜。我們對人生冷暖世事深淺的認知,又何嘗不是如此。
當日子從溫飽逐漸走向寬裕,對文明和現代的憧憬,讓我們用很長一段時間去仰視乃至崇拜,比我們提早進入先進階段的發達國家。出現新的趨勢,遇到新的問題,總會下意識比照西方經驗,先從自身尋找缺陷和短板,進而規範自身不足之處。這樣向外學習對內審視的謙卑態度和做法,也確實讓我們在快速成長中獲益匪淺。畢竟,領先我們數百年的工業文明和現代標準的優勢,是一直倘佯在農耕文化中的東方軟肋。但是,當我們主動打開國門,積極敞開擁抱世界之後,歐風美雨中的百味雜陳,讓愈來愈多的人開始冷靜思考。人類共同文明中,對真善美的崇尚和追求,跟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的關聯並不大。為攫取豐厚利益的政客,用偽善包裝起來的利己,操弄的意識形態之爭,卻能很輕易就愚弄甚至利用了相當多普通人最熾熱樸素的情感。基於一些編造的謊言,便試圖給產自中國西北最優質的新疆棉花潑上髒水,便是其中一例。
由中國普通民眾在社交媒體上掀起的新疆棉花保衛戰,引發了媒體和整個大中華地區知名藝人大面積的積極響應,和對肆意抹黑者的集體抵制,透露出的不僅僅是樸素的愛國主義熱情。細思量,文明自信和文化覺醒的味道,正油然而生。這恐怕是早已習慣用潑髒水方式實現骯髒目的機構和個人,所始料不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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