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州松社書店「牛年第一講」這次邀請到的是華東師範大學世界政治研究中心研究員張笑宇,他的文明三部曲首部《技術與文明:我們的時代和未來》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張笑宇在接受香港文匯報採訪時表示,寫這三部曲的緣起在於,當他接觸越來越多的跨界、跨學科研究成果時,越來越惶恐自己的專業——思想史,「過去人類慣常的觀察視角,要麼是以具體的個人在具體時空的活動為出發點,要麼是試圖從歷史發展脈絡中提煉某個主義或歷史規律。」張笑宇覺得,是時候重置我們的觀察視角了,「更有意義的視角不是提煉歷史規律,而是提煉物種規律,人類作為一個物種的規律遠超於歷史學家們熟悉的帝王將相史、文明史或思想史。」為此,張笑宇選擇了以技術為主角來重新觀察世界。●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河南報道
1987年出生的張笑宇是山東人,畢業於北京大學,後赴德國柏林自由大學攻讀博士,現為華東師範大學世界政治研究中心研究員、上海世界觀察研究院研究員,兼任寬資本產業研究顧問、騰訊騰雲智庫成員。
張笑宇說,在德國留學時,在和身邊朋友一起參加讀書會時,了解到很多生物學、計算機、物理學等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令他開始對自己原本的專業視角有了「疑惑」。過去哲學家思考問題都是有基本框架的,比如人有自由意志,靈魂是一個獨立於肉體的東西,但最新的一些科研成果卻讓他對這些底層理論開始產生動搖。「有疑惑,就去發問,就去尋找答案。」張笑宇說,這就是他寫作本書的一個基本思路,也是他對學問的一個基本態度,「我是很真誠的,不懂就是不懂,就去發問。」
正如萬聖書園創始人劉蘇里對他的評價:真誠發問,學無用之用,以達一通百通。張笑宇也說,他是邊想邊寫,「這是我寫作上的坦誠。」而隨着寫作的不斷進展,張笑宇也漸漸鎮定了下來,開始重新連接世界,重新連接自己。
在《技術與文明:我們的時代和未來》一書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發問」以及「解答」。比如:如何看待技術型制度與信念型制度間的差異?為什麼說火槍的發明徹底改變了人類的命運和歷史走向?鐵路的發明跟政府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機槍的發明如何讓 20 世紀世界格局重新洗牌?核武器的發明如何改變「國家工廠」的模型?人與機器之間的邊界是什麼?如何理解當下中國製造與世界的關係?為什麼說在技術型社會中,人人平等,但技術專家卻比其他人更「平等」,這是進入技術社會必然發生的事情?……
張笑宇在書中以技術驅動為視角,從幾千年歷史長河中篩選出 14 個關鍵歷史時刻,洞察人類社會不可逆轉的命運走向。「我選擇的是那些我個人認為最關鍵的歷史時刻,期望以小見大,講述每個時刻節點背後的魔鬼細節是如何具體而細微地影響了宏大歷史的走向。」
在張笑宇看來,技術如同一道地平線,每增高一分,人類文明的途徑就被改變一分。如今,技術把我們帶到了一個從未想像過的運行規模和層面,世界正在發生緩慢而堅定的轉變,無論是古代的偉大思想家,還是近代的啟蒙運動先驅者,從未有人明確告訴我們如何組織社會,如何與技術的力量共存,一切只能由我們自己摸索。」
不做技術奴隸
有人問,張笑宇的觀點是換了種說法的「技術決定論」嗎?張笑宇給出的答案是:不做技術的奴隸。
張笑宇說,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真的在與「技術」打交道嗎?「不了解技術的人,其權利必然會受限,利益也將會被剝奪。」正如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說道的,主人讓奴隸去掌握工具,生產財富供主人享受,最終結果一定是奴隸憑藉工具變主人,而主人反倒變奴隸。
如何不做技術的奴隸?張笑宇的答案是,要學會「跨域」。「跨域能力的核心是認識技術與社會之間互動關係的能力。」
張笑宇說,任何領域,隨着技術的發展,一定會有90%的工作流程被技術取代,「這裏的90%是約數,也是一個假設,不是實際量化水平。」而剩下的10%就是與人有關的工作,「要麼連接技術與人,要麼連接人與人。」
「連接技術與人,就意味着『跨域』」。張笑宇在書中寫道,「跨域」並不是要把一項技術賣給什麼人,而是要發現,某項技術能夠為什麼領域帶來價值,「要實現這一點,既要了解這項技能能夠實現什麼,又要了解它所施展的領域,它真正的需求在哪裏,市場規模是怎樣的,能夠取得多大的替代效應。」
「在技術飛速更替的年代,眼光只局限在本身的專業領域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張笑宇建議,「如果你是技術性人才,不妨借鑒一下社會科學的視角;如果你更擅長人文社科領域,不妨試着關心下技術上的『硬變量』」。
為技術注入靈魂
張笑宇主張採取一種「匯流」的思維模型來理解技術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關係。「想像兩條巨大的河流,它們各自都由不同的支流彙集而成,其中一條是科技,另一條是社會。」現實社會中,兩條大河是交織漫錯的,河水彼此沖刷覆蓋,以至於很難判斷清楚底下的河床走向。
對他來說,技術與社會的交匯並不一定是線性關係,它更接近於一種耦合關係,而耦合狀態與特定條件下兩河靠近處的「河床」有多低,關係就更密切。所謂「河床」有多低,指的是社會具備怎麼樣的條件讓技術能夠得到廣泛應用,或者技術能夠通過怎樣的進步可以在某個社會解決廣泛存在的問題。
張笑宇反覆強調,技術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人類這一物種的生物屬性,但反過來人類也可以賦予技術以靈魂。他以馬丁路德為例,指出,如果不是馬丁路德,而是教會利用活字印刷術不斷生產沒有靈魂的贖罪券和宣傳手冊,新教革命也許根本就不會發生,而遑論隨後的歷史變革。
「馬丁路德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我們癡迷的人,他了解並且能夠調動我們這個物種的局限性與脆弱性,以技術的力量為之灌注靈魂。」為此,張笑宇反思我們如今的時代,迎來的技術變革種類之多、頻率之高、密度之大,遠勝於宗教改革與啟蒙運動時代,為什麼我們還沒有遇到劃時代的思想突破?為什麼沒有誕生移動互聯網和自媒體時代的盧梭、伏爾泰和狄德羅?
究其原因,張笑宇說其中之一或許是少有人關注如何利用技術「真正」提升人類的靈魂,而只是「一切都是流量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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