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 絲

豆瓣上有人建了一個「文字失語者互助聯盟」，幫助那些察覺到自己表達能力退化，有語言文字描述障礙，或說話缺乏內容的人，短時間內吸納了數萬會員。人類進入網絡時代不過20來年，就已感受到了對現存事物的全方位衝擊。相比須臾離不開手機這種人們熟悉的症候，網絡導致的語言退化，傷害性顯得更隱蔽。

不久前有HR吐槽面試了一個年輕人，技術各方面都不錯，但讓他用語言描述一下對參與項目的理解，滿口不離「賦能、抓手、閉環」，結果被淘汰了。很多人平時用慣了網絡上的各種梗和高頻詞，已經下意識地放棄了正常的敘事方式，就像著名的「工具法則」——給一個小男孩一把錘子，凡是他遇到的一切東西都會被敲打。以後一旦需要展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無法再借用到「錘子」，腦子裏就一片空白，失去正常表達能力。

還有一個很能說明問題的反面例子：有人心急火燎地在網上問，「抓手」應怎樣理解？擔心公司開會被問到，不知如何作答。有人解釋，就像一個鍋兩邊有柄，可以借力把鍋端起來，如果把鍋理解為業務，那麼能提升業務的點就是「抓手」。不少人的抽象思維能力差，缺乏對複雜現實的體驗感，如果沒有一個標準化答案，不是用舉例的方式類比，就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這樣的人脫離了網絡，就無法把話說好。

我平時經常在網上看到有人抬槓，若是有人較真，讓對方詳細說出自己的觀點和見解，「槓精」多會語塞，說不出話來。或者說着說着，就把自己繞暈了，不清楚自己在表達什麼，甚至前後自相矛盾。緣於很多人已經習慣了貼標籤、走捷徑的網絡文化，只想快速致勝和快速解決問題，思考問題更直觀，對理性表達沒有耐心，錯過了那些可讓自己獲益的有條理性的陳述體驗，最後導致語言越來越貧乏，被囚禁在自己一手打造的話語牢籠裏。

互聯網的便利，總能輕鬆滿足使用者的各種要求，包括提高表達效率。當一個高頻詞或一個表情，就能輕鬆替代本來需要一大段文字才能說清楚的意思，人們是很難拒絕這種「友好」語言環境的，最後就像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預言：「人們會漸漸愛上工業技術帶來的娛樂和文化，不再思考。」處在這樣一個人被技術逐漸異化的進程中，使用者很難具有自省的天賦。

早年曾有一個倡導「慢生活」的方式，參與者吃一口蘋果須咀嚼120次以上，以此改變過快的生活節奏。這也是矯正現代失語症的不二法門。現代人只有放緩下來，多閱讀，避免思維被網絡格式化，少用成語，多嘗試用語言解釋還原那些模糊含混的情境，增進表達欲，才能自救。就如奈保爾所言，聽任自己變得無足輕重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