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近年「荒唐鏡」潘鏡泉其人其事,經過電影電視的虛構謠傳,終至令觀眾早不知其人本名為「潘鏡泉」,反而如同讀書不多、看戲也不多的新世代戲劇製作人以為其人姓方名唐鏡。

現代大眾傳媒有三大功能,即為受眾提供資訊、教育和娛樂。狹義的傳媒本限於報刊雜誌,後來還有電影、電台聲音與電視光影廣播。到了今天又多了網絡多媒體,於是誰都可以臨時扮演記者、傳媒、作者。傳媒財雄勢大,影響社會教化的能力,漸次比學校的作用還大。

香港電影界向來有一大陋習,就是製作人不重視劇本。通常開支預算入面,故事和編劇佔用的經費比起其他地區該是很微薄的。忽然有一日,電影大亨、電視高層要開拍以「陳夢吉」當主角的新作,無可避免要請「荒唐鏡」當第一反面角色。當整個製作團隊都沒有人看過上世紀五十年代新馬師曾主演「荒唐鏡」電影,結果便是沒有人知道「荒唐鏡」的真名是潘鏡泉而不是方唐鏡了。

藉着互聯網推動知識強大威神力,潘國森輕易找到「荒唐鏡」人生的一鱗半爪。「鏡哥」可不是港產劣質戲劇中,那個依附權貴、包攬詞訟、魚肉良民的兇暴形象。甚至「祥哥」(新馬師曾本名鄧永祥)的「荒唐鏡」造型亦不完全真實。我們現在讀潘鏡泉《蓉舟遺詩》,或可稍稍識其品藻學養。

鏡哥有一首《黑虎歌》七言古風,開頭就用「孔子過泰山側」、「苛政猛於虎」的典故,後半部謂:「……我對山君三太息,狐假虎威虎而翼。張綱漢廷號司直,不問狐狸計非得,虎飢向人尚有極,狐媚殺人轉莫測。虎兮虎兮爾有力,曷不盡食群狐清。爾側群狐一去天地無荊棘,帝以神羊授爾職,民以祥麟頌爾德。我當更灑五斗墨,仁虎圖為天下式。」山君是虎的別稱,敬之為山中的君主。詩意認為虎吃人為世間常態,倒是「狐假虎威」對人世的禍害才更需要正視。喻意相當深遠。

此下再看看鏡哥的聯作,如:「兄弟分詩韻,嚴慈上壽杯。」可知潘氏兄弟都是讀書人,都能詩。又有:「訓子傳經笥,分孫買餅錢。」可知潘氏詩禮傳家,鏡哥已在弄孫為樂。

又如七言聯:「籬寄誰為高士主,瓦全合署醉鄉侯。」註有「瓶菊」二字。這個當時詩鐘的習作。一句詠瓶、一句詠菊,但都不能直接用瓶、菊二字。有時還會限定次序。現在上句說菊,下句說酒瓶,那是不限先後了。陶淵明詩:「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高士即指陶淵明。下句則是說酒瓶為瓦製。醉鄉侯則是酒徒的自稱。

還有《酬閔逸樵孝廉》:「治安君可陳三策,寒餓吾能抱一經。」《寄陳秋江》:「聞無客至翻殘夢,遠望君來有好詩。」《贈陳莘農》:「論心事業期千古,握手交情感十年。」孝廉是對舉人的敬稱。鏡哥平日與文友講的是治安策、經書、好詩、千古事業、交情……所謂未觀其人,先觀其友。我們後代讀者遙想作者的風度,或會有新的體會。 「荒唐鏡潘鏡泉故事」之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