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每藏智慧,可讀可思。 作者提供

黃仲鳴

那年讀李白的《與韓荊州書》,琅琅聲中,忽地感覺這是一封拍馬屁書。稍長,又覺不是。是與不是,其後想明白了,那年李白名聲還未大享,寫這樣的一封求職信,無可厚非吧。而從這「書」中,李白文高八斗、文思洶湧、文足驚人,就文學而言,確屬佳品。

自小就愛讀尺牘。最記得坊間常見有《秋水軒尺牘》這類平價書,也買來看了。1990年代末,在《華僑日報》副刊開一欄:《尺牘一零八》,總共寫了108封,全是寫給書之作者,每篇數百字,也覺滿意;可惜,素不剪存的我,於今想拿來一讀,也不可了。

最近,翻閱年前購得的《雲中錦書:歷代尺牘小品》(譚邦和主編,武漢:崇文書局,2016年),在目錄看到一篇〈與學生書〉,身為「人之患」,豈能不看?翻之,短短數百字,特錄之於後,好待給學生看:「吾聞斫玉為器,諭乎知道;惟山出泉,譬乎從學。是以執射執御,雖聖猶然;為弓為萁,不無以矣。抑又聞曰:漢人流麥,晉人聚螢。安有挾冊讀書,不覺風雨已至;朗月章奏,不知爝火為微,所以然者,良有以夫!可久可大,莫過乎學。求之於己,道在則尊。」

這封短簡的作者為蕭繹,即梁元帝,寫給哪位學生,未見說明,或是所有要學習的後生小子。然這信人人可讀可戒可學。其主旨十分簡單:凡有成就者,必須經過刻苦學習。否則即使聖人也不會騎射,良弓之子也未必會做弓。學習是沒有捷徑的,是要「流麥聚螢」的。

其實這道理十分簡明,但能艱苦學習的,又有幾多人呢!為師者,說到口乾唇燥,也打不動但求畢業的學生。

這部《雲中錦書》編輯甚佳,計分八大部分:心懷坦蕩、家書如玉、讀書雅趣、情之所鍾、久在樊籠、人際春風、心在山水、世情百味。〈與學生書〉被輯進「讀書雅趣」,頗不宜,歸之「人際春風」如何?而李白的《與韓荊州書》則未收,於我而言,乃遺憾也。

是書一眾作者多享大名,如司馬遷、曹操、曹丕、顏真卿、范仲淹、蘇東坡、張岱、顧炎武、鄭板橋、王羲之、袁宏道、袁中道、曾國藩、紀昀等等,每則皆可讀。王羲之的〈雜帖四〉:「雨寒,卿各佳不?諸患無賴,力書。不一一。羲之問。」

噓寒問暖,王羲之書法稱聖外,文字亦佳。「帖」也被稱為「信」,亦有其自。譚邦和說:「其實當時書信的名稱頗雜,還有書、簡、札、啟、箋、帖、表、疏等等異名,可視受信者地位或書信功用、長短等差異而區別。而『尺牘』似乎更為通用,一般的通信都可以囊在這個名稱之內,而『表』、『疏』、『啟』等,則成為給某些通信對象的專用名稱了。」無論是什麼名稱,古時的書信是散文、小品,是文學瑰寶。

信從雲中來,讀之有味,思之有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