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在山泉詩話》：「傳（潘鏡泉）其返里日以青矜被褫，納貲為太學生，集成語門聯云：『秀而不實；監亦有光。』」潘飛聲是香港報界前輩，措詞甚為審慎，一個「傳」字，說明傳聞如此而言。

生員應考鄉試，這試其實在省會舉行，但亦有例外。清代安徽不設鄉試，生員要到江蘇南京（江寧）應考。清初將前明南京應天府（南直隸）改為江南省，然後才再分成江蘇、安徽兩省。教科書都說兩江總督管江蘇、安徽、江西三省，少有提及兩江實指江南與江西。此外陝西甘肅兩省生員一併在西安應鄉試，直至左宗棠任陝甘總督時，才建議朝廷開辦甘肅鄉試，甘肅士子稱便。

鄉試合格就是舉人，第一名叫解元，舉人才可以上京考狀元。傳統小說戲劇常有窮書生高中狀元、平步青雲的情節，不過「小姐相見後花園、落難秀才中狀元」並非真實之存在。窮秀才中了舉人已經斬斷窮根，成為地方名人，不愁衣食了。

太學有如現代「國立京師大學」，隋唐以後改稱國子監。清制允許士子捐納國子監學生的銜頭，作為應鄉試的另類「入場券」。潘飛聲說傳聞潘鏡泉失去生員資格後捐納成監生。

門聯的上聯出自《論語．子罕》：「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苗而不秀是禾苗生長後卻未有開花；秀而不實則是開花後卻不結實。兩句都可以比喻人雖然有才能，最後都未有成功，後來更多作貶義用。鏡哥秀才功名被革，開花而未有結實。下聯出自《詩．小雅．大東》：「維天有漢，監亦有光。」漢是天漢、河漢，今天叫銀河；監通鑑，在此解作觀覽。兩句解作：「天上有銀河，看上去見到有光。」《大東》更膾炙人口的是：「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大東》通篇以天上的星宿比喻人間的權貴，他們虛有其名而不幹實事。箕是二十七宿之一，斗是北斗七星。天上的箕不能用作揚米去糠，天上的斗也不能用作盛裝酒漿。秀對監、而對亦、不對有、實對光。秀與監原本對不上，解作秀才對監生就工整了。

潘飛聲寥寥數語，背後還有自許多學問。

李長榮講的截然不同：「事白返里，即過柳堂，入門握手，不作別語。乃大言曰：『我輩名山之業，秪有君耳！』患難餘生，我喜故人無恙；清芬未墜，群推令子克家。有蓉舟遺詩。」李長榮別號柳堂居士，這「名山之業」比喻文人不朽之作。鏡哥經歷徐廣縉究治一事，回到南海老家，立即過訪李長榮，什麼都不說，只說我們這輩人的著述，以後就靠李長榮了。這不啻是一則退休宣言，按理不會再捐個監生。李長榮用到「患難餘生」，那麼事情當有一定兇險。由「患難餘生」到「群推令子克家」，是賦文常用前四後六的排偶句。「清芬」是以香氣比喻讀書人的志行高潔。蓉舟要息影林泉，有子繼承父業。李氏有附註：「令嗣葆臣秀才延泰，敦行積學。」說明潘鏡泉子潘延泰（字葆臣）品學兼優。

荒唐鏡算不算四大狀師？且看下回分解。「荒唐鏡潘鏡泉故事」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