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與友相聚，每愛咬文嚼字，大彈某些名家都不懂典故、字源、字義，各抒己懂，樂也融融；故惹來不少人的批評，指吾等為「老夫子」、「老學究」。

日昨小樓相聚，胡學究說：「我剛看了一部書：《骨董說奇珍》，內裏有說及『油炸鬼』。」我們聽了，頓感好奇和有趣。胡君說：「你們知道油炸鬼的本詞嗎？」我搖搖頭，好像看過，但又不敢確實。胡君說：「秦檜，你們聽過了？」我一拍大腿，說：「油炸檜！」不錯，這個害死抗金名將、大忠臣岳飛的秦檜，死後兩夫婦被人以麵粉做成背對背的條狀，放油鍋炸而食之以消恨。「檜」有音近「鬼」，遂被人呼之為「油炸鬼」。骨董那書說到飲食，有趣，遂央胡君借來一觀。

我說藏有一套《這個詞，原來是這個意思！》甚佳，書獃的胡學究，馬上要借。歸書房，四翻，終翻出第二輯，一看，興致就來了。也做起「學究」來。

有兩個詞，勾起我的興趣，也「顛覆」了我「傳統」上的認知，一個是「千金」，另個是「小鳥依人」。這兩詞，都用來形容女性的，其實本義非如此。

據《史記．項羽本紀》：「項王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項羽的頭值一千斤黃金，可見有多貴重。後來「千金」就引申為貴重的意思。《南史－謝弘微傳》記載，南朝梁的著名文學家謝胐，是謝莊的兒子。謝胐小時候非常聰明，謝莊常常讓他跟隨左右，外出遊玩的時候也帶上他。謝胐十歲就能寫一手好文章，有一次謝莊帶着他去土山遊玩，謝胐寫了一篇命題作文，謝莊看了，拍案叫好。謝莊的朋友說：「你這個兒子真是神童，將來一定出人頭地。」謝莊心花怒放：「真吾家千金。」其意是指我這個兒子，價值非凡，媲美項羽的頭顱。那何時才轉用在女兒家身上？元朝張國賓《薛仁貴榮歸故里》：「小姐也，我則是個庶民百姓之女，你乃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請自穩便。」「千金小姐」即由此起。

至於「小鳥依人」，出自《說文解字》：「雀，依人小鳥也。」這是「小鳥依人」一語最早的出處。麻雀之所以「依人」，當然是因為人居之處都能找到吃的，因此麻雀還有一個別稱叫「嘉賓」，形容牠們流連人家，狀若賓客。

我們學校附近有小食肆，每午大快朵頤之際，必有小雀出現，在我們的枱間走來走去，只知啄吃食物，毫不懼怕，這還不是「依人」乎！

「小鳥依人」第一次用在人身上，出自唐太宗李世民之口。有一次他和大臣長孫無忌閒聊，品評當朝人物，評論到褚遂良時，他說：「褚遂良鯁亮，有學術，竭誠親於朕，若飛鳥依人，自加憐愛。」

皇帝萬金之身，千金之口，大男人被呼為「飛鳥依人」，還加「憐愛」二字，有誰敢反駁？後來「小鳥依人」轉用到女兒家身上，不是更恰切和貼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