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嫌簡略。 作者提供

黃仲鳴

疫情肆虐,所居大樓有確診者,遂迫困斗室,無聊遂翻書,翻出復旦大學李良榮的《中國報紙文體概要》(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這一課題亦為我所喜,這書雖看過,再讀居然還讀出味道。

月前,我在這欄寫過多篇有關報紙文體的文章,如《筆記式新聞》,認為中國報業初興,那時的報人(文人)對於新聞如何寫法,當然沒甚「經驗」,隨手一拈,就拈出中國的傳統筆記方法來。李楠《晚清民國時期上海小報》便說,小報中的「小品文」,無論在敘事內容或敘事手法上,都繼承了明清筆記小品注重獵奇與趣味的特色。我認為,這不僅限於獵奇與趣味,在新聞報道上,無論小報、中報、大報都有採取筆記式寫法。

李良榮在第一章:「在古典文學襁褓裏的報紙文體1815—1895」中便說,那時「在寫作上五花八門,毫無格式可言,無法按照現在的新聞寫作辦法加以歸類」。「有些新聞,把敘述和評論混雜在一起。」「有些則把歷史的敘述、地理知識的介紹、文學描寫的手法和評論統統混雜在一起,搞成『四不像』。」「從這些五花八門的新聞寫法中,我們卻可以看到一個共同點,許多新聞在竭力模仿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中國古典文學作品」指的當然是「筆記式」。上海報紙如是,香江報紙亦如是,事例亦多。1872年7月20日《近事編錄》有新聞云:

「夜,有陳村之香港渡由香港內利龍渡啟行,駛至虎門穴地方,突來賊船二艘,施放鏢炮,向渡轟擊。該渡與之拒敵,無奈賊眾,炮聲不絕,彈如雨下,渡船力不能支,竟被賊眾躍過渡中,所有貨物、銀両以及炮械盡掠一空,隨即遠颺。河面盜風之熾可畏哉!」

這則新聞的典型寫法就是傳統的敘事法、筆記體,也有小說味道。而最後一句「河面盜風之熾可畏哉」,則是意見評論和感喟。

在這章裏有一節「標題和報紙上的語言」,則嫌簡略。在當年,標題乏善可陳,吸引我的是「語言」。在晚清和民初時的香港報紙,語言是一大特色,有半文言,有半文半白,有三及第,實是多姿多彩。李良榮所說的「語言」,卻是:

「『論說』除少數篇章條理清晰、語言簡潔外,大多數文章語言陳腐、囉嗦,許多文章相互抄襲,毫無新意,也就沒有新鮮語言。論說的作者一方面受桐城派、八股文影響,又想竭力模仿古典名作,把許多典故、深奧的古語搬到報紙上,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文章艱澀難讀。」

這段述評只是提綱挈領式,沒有深入研究,沒有例證,實是美中不足。總括而言,這書可改寫、重寫之處甚多。這種大綱式寫法,非學術研究的正道;然而,書名既標明「概要」,那就不再苛求了。況且,這是李良榮的碩士論文,後生之作,亦無可厚非;但成書似嫌倉促,理應大補不足之處才面世。浪費題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