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各位讀者可曾試過被人指出自己所說的粵語並非「正宗」的香港粵語？筆者便有過這樣的經驗，當時筆者調侃對方道，憑他的「新界屋邨粵語」標準，論斷筆者這個土生土長的香港島人粵語不正宗，實在可笑。對方之所以有此想法，估計是因為他心目中的香港粵語，是我們日常通用的「市區粵語」，與此不一致的一概視為錯誤或「不正宗」。
其實，早在香港發展成都市之前，已有四大民系到此聚居，他們各自有自己的「話」，和我們現在所說的粵語大同小異，筆者的母系家族為水上人，即所謂蜑家人（雖然他們不會以此自稱），他們所說的水上話，確實與都市人說的粵語略有不同。
語音方面，粵語的「oe」音（即「靴」的聲母），後面若帶「ng」韻尾，水上話常讀作「o」，所以「開窗」讀作「開倉」、「香港」讀作「康港」（據說這是英語Hong Kong的由來）；又如粵語的圓唇音「yu」，水上話常讀成近似「i」，所以「釣魚」讀成「呔倚」，「月光」讀近「熱光」；合口的韻尾「m」也不發，例如「三月」讀近「山熱」；聲母方面，粵語的雙元音聲母（「gw」、「kw」）中的「w」有時也會省掉，例如「滾水」，口音較重的水上人讀成「緊死」等。
詞彙方面，水上話與粵語亦有不少有趣差異。除了上述把「釣魚」讀成「呔倚」之外，粵語嘈吵的「嘈」，水上話說成「yo」，「出面好嘈」說成「開便好yo」；粵語的「過晒龍」，水上話說成「may」，例如「啲死落到may晒」（啲水倒到過晒龍）；解作「仍然/還」的副詞，粵語作「重」，水上話一般說成「淨」，筆者至今每晚在電腦前，必定聽到「吖淨未瞓（讀成han3，音同「恨」的陰去聲）囉喺度」這句說話。
還記得小時候，每逢周日在渡船街避風塘乘「街渡」接駁至躉船探望外公和舅父，母親總在街渡出發時說「開身囉」（開船囉），而印象最深刻的用語非「落『喜』」莫屬，這個字讀粵語的陽上聲（與「雨」字聲調相同），即我們平常說的「落雨」；筆者外母家的長輩，亦習慣將界限街以北包括新界的地區，稱作「新九龍」，這個詞語在老香港中並不陌生，但他們總把這個「龍」字，讀成香港粵語沒有的一個降調：發音起始為陰去聲（與「貢」字聲調相同），下降至陽去聲（與「弄」字聲調相同）。
作為香港四大民系之一，水上人的語言亦不及圍頭話、客家話般相對較受重視，近年開始有水上人的後代嘗試保育他們祖輩的語言，希望在他們的努力下，社會能拋下狹隘的眼光，寬容對待這種與「市區粵語」大同小異的變體。
■蘇澤民 香港恒生大學中文系講師
隔星期三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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