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點滴】鄉村的拌桶

●羅大佺

拌桶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鄉村的一種大型農具，主要用於稻穀和麥子的脫粒。現在回到鄉村，已經很難看到了。

那時的拌桶就是一個由木板組成的木桶，這個木桶很大，四四方方的，桶底木板稍斜微翹，有點像船底，四角都有一隻彎彎的耳朵，用於前後拉動。拌桶內配有一塊竹子編織的小擋笆，也就是篾條編織的小曬墊，中間用一根木棍橫着撐好，用於防止穀粒灑向外面。

秋收時節，拌桶是田野裏收割稻穀的主要農具。金黃的稻穗被婦女們用鐮刀割倒，一把一把地放在田裏，抱穀把的人一束束地抱到拌桶兩邊，整整齊齊地放好，打穀子的漢子攥着稻稈根部，高高揚起，再狠狠地砸向拌桶內壁兩側。一陣「嘭嘭嘭」的聲音響過之後，穀粒掙脫稻稈的束縛，在漫天飄飛的穀毛中從半空中雨點般地墜落下來，在拌桶的底板上滾動、聚集，堆成一座小小的金山。太陽火辣辣地照着，汗水順着打穀漢子的額角滑落，一滴一滴滴進拌桶裏，與穀粒交融在一起。當穀粒快要堆滿拌桶時，打穀漢子用箢篼將稻穀撮來裝到背篼裏，由背穀之人背到曬穀場上曬起。

那時的拌桶，總伴着此起彼伏的勞作聲音。打穀的漢子赤着臂膀，黝黑的皮膚上泛着油光，拖動拌桶時腳步沉穩，「嘿喲」一聲便將桶身前移幾尺，如果是水田，還能聽見稻田裏的水流進打穀漢子腳窩裏的嘩嘩水流聲。女人們則在田裏彎着腰，用鐮刀或者草鐮子麻利地割着稻穗，時不時抬頭和別人說說話，抑或伸伸腰。小孩子也跟着拌桶拖過的地方，撿起散落的穀粒，或者去捉那停在穀樁上的油蚱蜢。

拌桶的木板是老松木或者柏木做的，經多年的穀粒摩擦和汗水浸潤，摸上去厚實光滑。夏季農忙時間收割小麥，也和秋季收割稻穀大同小異。一年收割結束後，農人會把拌桶洗淨、晾乾，抬到屋簷下妥善安放，木板與木板的縫隙裏，還殘留着穀殼的碎屑和陽光的氣息，彷彿在靜靜等待下一個豐收的季節。

收割季節裏所有的勞作中，打穀子是最累的活，需要體力和臂力，同時也要技巧。大約1990年秋天，我與堂哥擔任了我家和三伯家打穀漢子的角色。幾天下來，我的十個手指就磨破了皮，流出血來，於是只好戴着手套去打，而堂哥幹完一季，手指卻完好無損。

如今，聯合收割機穿梭在鄉村的田野裏，高效的脫粒方式讓拌桶漸漸退出了鄉村歷史的舞台。那些曾經圍着拌桶勞作的農人鄉親，有的已滿頭華髮，有的已經不在人世。但每當想起拌桶，耳畔便會響起那熟悉的嘭嘭聲，眼前浮現出金黃的穀粒、黝黑的臂膀和淳樸的笑容。拌桶不僅是一件農具，更是鄉村歲月的見證者，也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熱氣騰騰的鄉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