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龔自珍的認識源於以前會考26篇範文中的《花潮》。作者李廣田寫他看到一群文學教師在論花,其中一位引了龔定盦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回應另一位的「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
「定盦」(又作「定庵」)是龔自珍的號,而這句是來自他的《己亥雜詩(其五)》,說的就是花朵從枝頭上掉落,並不是因為它的「無情」;相反,這正是因為它「有情」 ,才甘願犧牲自己,化作「春泥」,滋潤花兒的成長。那時候只是中五的我,半明不明,但總覺得很悽美,也很符合我的審美觀。
李廣田在文中說這詩句「有辯證觀點,樂觀精神」,這其實也很切合龔自珍的秉性。
龔自珍成長於一個書香世代的官宦家庭。他的祖父、父親都在朝廷任職。不僅如此,龔自珍的母親段馴更是文字學大家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的作者)的女兒,不但學問扎實,更工於詩詞,曾著有詩集《綠華詠榭詩草》。
「楷法不中程」不得入翰林
在這樣的書香世家中成長,龔自珍的學問也很扎實,無論金石、目錄,還是經史、詩詞,他都有涉獵,而且往往能融會貫通。可是,絕佳的才華並沒有讓他在考場上有太多的優勢。他在壯年之時屢試不第,直到38歲時,經歷了五次會試,才考中「三甲第十九名(同進士出身)」。而且,這次科舉考試也是峰迴路轉。
道光九年(1829年),龔自珍參加殿試。在這場考試之中,他的表現十分出色,展現出極大的才情和精闢的見解,讓一眾閱卷員都十分推崇。
然而,該科的主考官大學士曹振鏞認為龔自珍的字「楷法不中程」,意思是指他的字寫得不符合「館閣體」的標準,所以把他的名次降到「三甲第十九名(同進士出身)」,不得入翰林,仍為內閣中書。
(按:「館閣體」是清代科舉考試中流行的一種烏黑、方正、光亮的字體。)
因為「楷法不中程」就失落了前列位置,這不是很荒謬嗎?科舉考試的本義是為國家選拔人才,難道能夠寫得一手好「館閣體」的人就能治國?龔自珍的這個遭遇正好揭示了清代科舉考試制度的僵化和荒謬。
說回龔自珍,在中舉以後,龔自珍順利進入仕途。然而,他卻一直淪落下僚,沒法進入國家樞要職位。從「宗人府主事」到「禮部主事祠祭司行走」,龔自珍沒有收穫到政治帶來的滿足,不過,還是因為這些閒曹冷局的工作,讓他結交了不少當朝文士,拓闊了他的眼界和格局。道光十九年(1839年),龔自珍辭官南歸。他自此四處遊歷講學,歷任江蘇丹陽雲陽書院、杭州紫陽書院主講。
歐陽修在《梅聖俞詩集序》說:「(詩人)愈窮則愈工。」大概如此,龔自珍在辭官南歸之時,書成膾炙人口的《己亥雜詩》。
●葉德平博士香港教育大學「文化傳承教育與藝術管理榮譽文學士」課程統籌主任、「戲曲與非遺傳承中心」副總監,曾出版多本香港歷史、文化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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