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書練
兩周前寫完稿呈交時,編輯問可否改改題目中含「喜見」兩字?初時奇怪,後來才知香港發生了自1948年以來最嚴重的火災,場面震撼世界。接着是微信賬號不斷收到內地朋友們問平安和道祝福的信息。本次執筆時死亡人數已達160人,尚有6人失蹤,全城哀悼。
政府有關機構已迅速展開救援行動和善後工作,包括迅速發放應急錢等。在此患難時刻,社會各界也踴躍襄助,許多市民主動前往協助、捐送物資,展現了守望相助的可貴情操,場面同樣令人動容。尤其看到不少內地企業、影視明星慷慨解囊,民間發動小額捐款等,盡顯中華民族「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傳統美德。
一場火災照出問題,也照出真情。兩周過去了,失去親人的傷痛、重傷患者的治療、社會哀慟的情緒,也有所緩和。然而,剎那間一無所有造成的陰影,以及嚴重燒傷留下的疤痕,恐怕不是短期能療癒的。政府在調查肇因、追責問罪之餘,也應進一步考慮部分重傷者在漫長的康復過程中所承受的從生理到心理的壓力,以及今後面對的生活困境。
我想起1986年10月8日葵涌馬可硝皮廠化學藥品爆炸引起的那一場災難, 24人嚴重燒傷,其中17人極度危殆,最後14人死亡。事件同樣轟動全港。
我在兩年後的1988年跟進訪問了3位危殆倖存者。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兩年過去了,年輕的我天真地以為,死裏逃生的3人會以笑臉迎接我們。但是,我錯了。
烈日當空,當我們第一次在他們常去的南葵涌賽馬會分科診療所會面時,彼時燒傷面積達八成的23歲青年阿庚是戴着口罩來的。坐下之後,除去口罩,雖然期間植過3次皮,但他的皮膚表層仍然紅白相間,部分肌肉更凹凸不平,樣貌令不忍卒睹。
接着,我們又約見了同樣23歲的阿泰和身為三孩之父的祖良。兩人身上的疤痕一樣嚴重,而且,他們承受的還不只是表面有礙雅觀而被人歧視,還有皮膚長期痕癢、眼睛受不了光線照射等後遺症困擾,尤其在天氣炎熱時。同時,按當時法例,在兩年的工傷賠償期(獲發三分二薪金)屆滿時,更要面對生計問題──因為康復情況尚未達到可以正常工作的程度,感到前路茫茫。
所謂「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着的人和倖存者應該開開心心度過每一天。隨着時間推移,絕大部分的人也會逐漸淡忘。但那些深埋在記憶深處的傷痕,仍需時間來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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