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誌】一棵會疼的樹

●羅大佺

那年秋天，她從遙遠的北方來到這座西南小城，她是來探望丈夫的，她的丈夫在這座小城掛職。

她年輕、美麗，說起話來溫溫柔柔卻又十分得體。都說漂亮的女人難免傲氣，她卻格外隨和。一次去朋友家做客，走到門前她又忽然轉身，出去買了些水果才進門。她還輕聲嗔怪丈夫：「怎麼不早說呢？不然可以準備更合適的禮物。」

中午飯後他們去洪雅縣看柳江古鎮。那是一座有着文化底蘊的古鎮。古老的建築，記載着悠久的歷史。青磚碧瓦的吊腳樓，書寫着淳樸的民風。他們逛了老街，看了曾家大院，看過文物陳列，不知不覺轉悠到小鎮的河邊。那條河叫柳江，江水源自周公河，一年四季江水清澈，幾隻白鷺掠過水面，翅尖點起圈圈漣漪。大家一邊踱步，一邊聊着民風和文學，轉着轉着，忽然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仔細一尋，原來她獨自佇立在堤壩旁，對着一棵年輕的冷杉樹出神。

這是一棵茁壯的冷杉樹，青枝綠葉，蓬蓬勃勃，彷彿一個旺盛的生命正在盛放青春的活力。然而，在一米多高的樹幹上，卻被人惡意地釘進了一顆幾厘米長的鐵釘。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顆鐵釘上，眼睛裏浮起了一層憂鬱的神色，然後伸出手去拔那顆鐵釘，想把鐵釘從樹上拔出來，但鐵釘紋絲不動，怎麼也拔不出來。看見大家來到身邊，她對丈夫說：「這顆鐵釘釘在樹上，樹會很疼的，我們幫它拔出來吧。」沒想到這位美麗的夫人對一棵樹竟有如此慈悲之心，朋友對她肅然起敬。她的丈夫伸出手來，去拔鐵釘，可不管怎麼使勁，鐵釘像長在樹裏一樣，一動不動。於是她的丈夫改變方式，去搖晃鐵釘，想把鐵釘搖鬆後再拔出來，可左搬右搖，鐵釘除了微微顫動一下，還是深深地鑲嵌在樹幹上。朋友也來幫忙，依舊無濟於事。他的丈夫仔細觀察一陣後說：「這得有把鐵錘和鐵鉗，用鐵錘把釘子敲鬆，用鐵鉗夾住鐵釘，然後才能拔出來。」可這荒郊野嶺的，周圍都沒有人家，哪裏去尋找鐵錘和鐵鉗呢？但她堅持要救那棵樹，要將那顆鐵釘拔出來。眼看天色將晚，朋友向她保證以後會帶着工具來將那顆鐵釘拔出來，她才在眾人的勸說下，帶着遺憾離開了那棵樹。

走出半里，秋風吹拂着柳江水面，襲來陣陣寒意。她忽然說：「今天雖然沒有把那顆鐵釘拔出來，但我們把它鬆動了一下，樹應該不會那麼疼了吧？」

風過林梢，大山記住了她這句疼惜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