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虹
「改天」這詞,人們總是脫口而出,我也打小就從母親那兒聽熟了。她挎着菜籃從菜市歸來,望見鄰居王嬸坐在槐樹下擇菜,便揚起嗓子喊:「王嬸,改天來家裏吃韭菜盒子!」話音未落,人已跨進自家門檻。待到日頭西斜,王嬸終究沒來,母親也不計較,只笑着拍掉圍裙上的麵粉,彷彿那句話生來就是飄在風裏的,說出口,也便隨風散了。
父親也愛說改天。「改天帶你去趕集。」可集市的熱鬧,我從未真正體驗過。後來,我成了母親,也對孩子說:「改天帶你去看海。」孩子長大了,我也沒能兌現。
去年,接到髮小老李的電話,聊了些家長裏短,我說:「改天約着去薊縣小住,去後山坡採酸棗,還像年輕時那樣。」
說是改天,一晃大半年過去了,我因為各種瑣事沒有成行,前幾天接到她老伴的電話,說是上周人走了,很突然。後來去她家收拾遺物,她老伴遞來一個布袋子,裏面裝着曬乾的酸棗,說:「她秋天自己去摘的,說給你留着,等你有空來拿。」我捏着那些皺巴巴的酸棗,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下來了。
忽然覺得,那些被我輕易說出的「改天」,那些未兌現的承諾,讓我錯過了多少珍貴的瞬間?
同事趙姐也常跟我說「改天」。我們退休前在一個科室待了二十年,去年她搬了新家,特意打電話說:「陳姐,改天來我家喝茶,我女兒從福建帶回來的大紅袍,咱姐倆好好聊聊。」我說好,改天。這一拖就是幾個月。直到前幾天在菜市場碰見她,她拄着枴杖,走路一瘸一拐,說前陣子摔了一跤,現在出門都得靠枴杖。我心裏咯登一下,當天就買了水果去她家,進門就說:「別等改天了,今天咱就把那大紅袍泡上。」她愣了愣,隨即笑了,轉身去拿茶具。茶水泡開,香氣氤氳,我們聊着以前科室裏的趣事,聊着各自的退休生活,好像又回到了當年一起工作的日子。
現在的我,遇到再有人說「改天」,我就笑着接話:「別改天了,就現在吧,去我家喝茶,我有新買的雨前龍井,或者咱中午去個小飯館坐坐?」上周老鄰居王嬸說「改天給你送我包的糉子」,我當天就去她家取,還給她送去我做的醬牛肉。
原來「改天」從來不是等一個合適的時間,而是等一個推脫的借口。人到老了才明白,時間飛逝,身邊的人、沒說出口的牽掛、想一起做的小事,根本等不起「改天」。
所以,別再說改天了,就現在。想見的人,立刻就去見;想做的事,當下就去做。把承諾落地,陪伴才不算空。真正的陪伴不在於改天,而在於「明天就見」的決心。
(作者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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