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客聚】AI時代的天堂與地獄

伍呆呆

我一向不太焦慮，即便是在被AI的浪潮裹挾着往前走的過程中，也還算得上是淡定的。但這些天看到前谷歌高管Mo Gawdat在訪談中說到的「2027中產滅絕預言」，心裏不免悸動了一下。

在Mo Gawdat的觀點裏，人類社會將在2027年進入為期15年的「AI地獄期」，這期間，大量的白領工作崗位將被AI和機器人取代，社會生產和分配將由機器人承擔。因而未來的社會結構只有兩層：一是極小部分擁有AI技術、訓練AI和控制關鍵資源的超級富豪；二是失去傳統工作價值的、被AI取代的、只能依賴普遍基本收入生存的絕大多數普通民眾，從前居於其中的「中產」將徹底消失。

如此，大約15年後，人類可能會進入自己曾經幻想過的，由AI主導的「烏托邦」時代，人類無需再為生存工作，在AI創造的豐盛物質的供養下，人類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專注去創造藝術與情感交流。而這個過程，就是被Mo Gawdat稱為從地獄走向天堂的過程。

我忽然覺得Mo Gawdat「預言」描述的情景似曾相識，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一位已經離世的作家大約在40年前寫的一部科幻小說。小說中的主人公「我」不喜歡高科技，但卻生活在一個飛速發展的高科技時代，「我」眼睜睜地看着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AI修改電腦程序，用程序控制電梯製造事故，用程序改變電流強度使程序員變成白癡，導致僥倖存活的程序員集體逃亡到深山裏過着原始人的生活，因為怕被電腦追蹤到自己的行蹤，就連由電腦控制的流水線生產出來的火柴都不敢用，幾近退回去茹毛飲血……

「我」又遇到了從另一個科技更發達的空間逃到「我」的時代的一家四口，這一家四口是在AI控制下繁衍出來的人類，父母和兩個孩子都長相俊美，智商極高。但一家四口為了躲避機器人的抓捕，每天都在惶恐的逃亡中，他們告訴「我」，他們生活的地方是一個「烏托邦」，有最純淨的空氣、有最適宜的氣溫、有最絢爛的風景、有最美味的食物，在那裏他們不用工作，只享受生活。在那裏每個人都是藝術家，有的人畫畫、有的人寫詩、有的人彈琴、有的人唱歌，人們的聚會全是「雅集」……在「我」聽來，這一切都是「我」的時代人類所追求的「上流社會」的生活，簡直像天堂一樣。「我」認為他們應當是幸福的，但看起來他們卻是那麼痛苦，彷彿被機器人抓回他們的「烏托邦」就是回到了地獄一般。

後來「我」終於醒悟，知道他們的「烏托邦」其實就是一個大籠子，那個時代的人類如同我們當下飼養的寵物貓狗一樣，機器人給了他們最完美的生活，觀察、關心他們是否幸福快樂，也像人類為了要「純種」而主導寵物貓狗的繁衍一樣主導人類的繁衍。人們都被「幸福」包圍着，順從地「躺平」享受，只有那一家四口知道了真相，選擇出逃。

再看Mo Gawdat的預言，我由最初的悸動轉為不寒而慄。Mo Gawdat的15年並不一定準確，但是人類或許真的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進入如今我們自以為是工具、是助手的AI為我們創造的「烏托邦」。然而，若是真實而辛勞地活着並不算地獄，那麼完美的「烏托邦」就真的是天堂嗎？

我想，若是哪一天早晨我們醒來的時候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那才是真正的身在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