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戲劇創作是最近最被關注的問題。內地戲劇劇場很火爆,即使票價是電影的幾倍以至十倍,依然有不少年輕觀眾走進劇場,這就需要更多的好的劇目給大家看,而好劇的根本在於劇本。於是劇本成為近日集中討論的一個話題,我們專門開了一個會,題目是「讓戲劇回歸文學」。

戲劇本來就是文學,可以說是文學中最高的一種,因為戲劇包容了太多文學藝術的元素,要全部以對話的方式呈現,寫就很難,世界上很多大文學家都討論過這個話題,不少大文學家渴望成為戲劇作家,像契訶夫從寫小說到寫劇本,薩特也想成為劇作家,我們的大作家莫言在一次公開的場合,宣告他要開始寫劇本,成為劇作家。一次會議上,他特別走過來和我握手,笑着說:「我要和何老師握握手,因為我在寫劇本。」其實他早已開始寫劇作,正在公演的《鱷魚》就是莫言最新的一個劇本。

行內人都在談怎樣進行劇本創作,有的說,當下急需建立和健全的是一個好的編劇技巧和理論系統,有的說推動戲劇高質量發展必須抓環境。我也來講講系統和環境。

北京人藝有兩個不大但很重要的掌握着全劇院的命脈的機構,一個叫「藝術委員會」、一個叫「劇本組」,一個個傳世的劇本、優秀的劇目,都從這裏產生。歷屆劇本組的組長赫赫有名,第一位是導演焦菊隱。「劇本組」在首都劇場後面2樓靠左側的不大的一間房間,平日有兩位大姐坐班處理日常事物,劇作家是不用上班的,並不是所有劇院的劇作家都可以不上班,只有人藝是這樣。當時我是最年輕的,也是唯一的女性,也是7位作家中最名不見經傳的一個,而最見經傳的是高行健。

組長是于是之,他是演員,還是一個有各種文化修養知識的大學者。于是之後來做了人藝的副院長,接任他的是大翻譯家、大藝術家英若誠。1990年的夏天,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接到中央調令,英若誠把一些零碎用品收拾進一個大口袋,關上劇本組的門,留戀地離開北京人藝,上任當部長去了,從一個「小組長」直接升任為文化部副部長的,全中國大概只有一個。再往前數, 劇本組組長是趙起揚,十八赴延安,是陝甘寧邊區的文協創始人,後來是北京人藝的黨委書記和副院長,是一個最好的頂級藝術管理人。

我們寫的劇本首先要給組長看,寫《天下第一樓》的時候,我把劇本送英若誠,他很認真,指着我的劇本中的一道菜名「炸搬指」,問「小何,你知道『搬指』是什麼?」我茫然。「『搬指』是滿人射箭抵住箭頭,增加力度的工具,有銅的、有玉的,也有翡翠的、瑪瑙的,有1寸多長,戴在拉弓的手的中指或大拇指上。」這一點撥,使我頓覺浮淺。

這就是我經傳的系統和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