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飛

小販政策，從來不是一條簡單的治理方程式。在現代城市規劃與地區經濟發展之間，它既牽涉市容管理、食安衞生，也牽動民生就業與本土文化。若政府只以「管制」視之，那小販就只能淪為管理對象；但若能轉念「活化」，它就可能成為振興經濟、凝聚社區的動力來源。

香港小販數目自八十年代高峰的兩萬個，跌至如今僅餘約五千，背後反映出政府長年以來對販商活動的政策傾向「重限制，輕激活」。過去十多年，申請牌照愈趨困難，流動小販處處受限，法規難以與時俱進，導致小販經濟逐漸萎縮。儘管食環署近年曾開放空置攤位，放寬售賣品類，卻仍然未能跳出原來的舊框架。香港對小販的定位，究竟是城市瑕疵，還是文化與經濟資產？

事實證明，小販活動若果規劃得宜，不只具備旅遊吸引力，更能帶動本地消費。以廟街夜市為例，「夜繽紛」活動期間曾吸引逾二十萬人次，當中七成為本地市民。這說明，只要提供合適場景與體驗，本地人亦樂於「行街行市」。再看西九文化區復活節期間的「Coffee Hong Kong 2025」，雞蛋仔、手作飾品、手工啤酒等小販攤檔與文青品牌共處一地，人氣旺盛。其中一檔炭燒雞蛋仔，更從昔日被票控、充公，到如今合法擺檔、大排長龍，突顯轉變的關鍵不在技術，而在制度與心態能否鬆綁。

放眼亞洲，台灣地區的夜市文化是成功典範，更成為當地旅遊的金漆招牌。台北的饒河街夜市、高雄的瑞豐夜市，早已納入城市規劃，由市政府協助管理，重視公共衞生、安全與品牌經營，並且設有夜市公會與自治章程，商戶需要守規守法，政府才能給予空間營運。小販非但不「擾民」，反而成為城市特色的一部分，養活數以萬計基層家庭，成為地方經濟的頂樑柱。

反觀香港，是否錯過了把小販轉化為經濟「安全網」的機會？在本地經濟疲弱、北上消費成潮的大環境下，與其感嘆「人去樓空」，不如反思消費空間與體驗會否未能讓人「心甘情願掏腰包」？而事實上，市民並非沒有消費力，只是「不想」在港消費。與千篇一律的商場相比，地區市集與小販活動更具親切感與特色。販商經濟門檻低、彈性高，對青年、婦女、初創者尤其重要，正是重振社區經濟的突破口。

為振興本地旅遊與經濟，政府應由三方面改革小販政策。首先要重新定位販商活動，小販應被視為城市文化與經濟生態的一部分，將小販街區納入「個性社區」規劃，融入文創元素、市集活動及節慶設計，提升整體吸引力與活化效益。

其次，優化牌照制度，尤其是現行制度缺乏彈性。政府應增設短期市集牌照、主題市集營運證明等，容許合法臨時擺賣活動更靈活進行。區議會與非牟利團體亦可獲授權營運與監管，減輕政府行政負擔，同時保障秩序與衞生。最後就是拆牆鬆綁，更新監管思維。政府不應一刀切將所有地攤視為阻街風險，可以引入科技化管理、社區共管機制，提升透明度與效率，創造更多空間。

正如教育要容納多元能力，城市經濟亦需容納不同發展模式。我們不應讓具潛力的小販被制度困死，不應讓周末只剩商場可逛，更應讓年輕一代明白，創業未必需要大資本，大街小巷亦可以成為夢想的起點。當販商不再是「過時經濟」，整個社會自然會重拾創意與活力的希望，在豐富購物選項的同時，也能提供更足夠的情緒價值，讓市民和旅客繼續願意留港消費。

（作者為立法會議員、全國港澳研究會理事、教聯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