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訊（記者 張帆 上海報道）香港導演陳可辛前晚在第二十七屆上海國際電影節（簡稱上影節）的「電影學堂」與大家分享數十年的創作心得。會上，陳可辛直言：「身為一個香港導演，都是從市場裏面長大的，我們永遠都不習慣被叫藝術家，我們就是電影的工廠流程裏面的一個管理員。每一部電影都是所有的優秀的藝術家，包括演員，包括攝影師，包括美術，包括剪輯，包括編劇去壘起來。」而他拍戲會試圖在大明星身上去找一些小秘密。

時隔多年帶着新作重返上海國際電影節，陳可辛和與他合作了12年的編劇張冀對談起《投名狀》。因為，這正是陳可辛「人性三部曲」開篇之作。從此片開始，他告別了早期「漂泊三部曲」（《甜蜜蜜》《雙城故事》《如果·愛》）的情愛路線，開始着眼於對人性的研究和探討。同時，也為中國電影商業化進行了一次艱難探索。但這樣轉型，對於陳可辛來說，開篇並不美好。他清晰地記得，當時他剛剛拍完《如果·愛》，從情愛、三角戀關係等角度產生很多對人生的疑惑。「我的問號是，看了很多講情義的兄弟片，但好像沒法代入喝大酒、吃大肉那種義氣，因為我不喝酒。所以我還是會懷疑人性、懷疑友情，懷疑什麼是好人、壞人。」還有一大軟肋是自己並沒有深厚的中國歷史學基礎。此外，有《臥虎藏龍》《英雄》《十面埋伏》等珠玉在前，觀眾喜歡飛來飛去的武俠大片，但陳可辛的感覺卻是「我不想有飛、吊鋼絲，當時跟武術團隊、所有的工作團隊都有很大的矛盾」。拍了兩三周，他自己逃回了香港，「李連杰、劉德華、金城武在零下20度的北京郊外，坐在房車上等了我一個禮拜，我都沒拍完其他動作場面。」那一段時間，他恐懼到吃不下飯，每一粒米都像石頭卡在喉嚨，體重驟降了十幾斤，還去看了醫生配了藥。直到吳君如一句話點醒他：「不回去，這輩子都站不起來。」

作品開啟人性深度思考

在陳可辛的堅持下，這部啟用九位編劇的古裝巨製，顛覆了所有商業規則：李連杰幾乎沒有打鬥，戰爭場面僅佔全片五分之一。他憑借自己學生時代的世界歷史知識，將一戰戰壕的意象重構了太平天國戰場。在陳可辛看來，《投名狀》更接近於「文戲」而非「武戲」，更接近於「戰爭片」而非「功夫片」。他想探討的是人性的黑白灰以及每個人在時代洪流中被裹挾的命運。「從黑白灰開始，結果遇到了比黑白灰更大的問題。開始我只想拍兄弟情義不那麼可靠，人性的黑白灰很難分辨，拍完之後再看，發現講的是人跟時代是不可能對抗的。」得益於當初積累的經驗，他的作品開啟了對人性的深度思考，使得很多人會在之後的十多年間反覆重溫，從《投名狀》，到後來的《親愛的》。陳可辛直言，《醬園弄·懸案》也是在表達類似母題，「裏面所有人的贏、輸、命運，最後得到的後果，都不是因為個人的力量，而是一些外圍更大的東西。」

不給演員事先設定框架

大明星撐場是陳可辛作品的另一大特色，但在陳可辛的劇組，始終洋溢着輕鬆的氣氛，不少演員進組後還會疑惑，導演為何從來不給自己講戲。陳可辛坦言，他始終認為，不能給演員事先設定框架，大明星來了，就用他最大的魅力。以《投名狀》為例，「要把三個男明星放在一起，比三個女明星更難搞。訣竅是一定要分開他們，對每個人都講不同的話，不一定是騙他，但一定是半真半假。」他每次都試圖在大明星身上去找一些小秘密。比如，他眼中的黎明就是黎小軍那樣的天真。但最令他意外的是，沒有料到黃曉明會在《中國合夥人》裏演得這麼好，他說，當初是黃曉明執意要選成東青這個角色，還反覆對他強調「我就是個土鱉」。他當時還在質疑，「怎麼可能有這麼帥的土鱉。」但是演員的潛力是無限的，若是實在找不到演員身上的點，陳可辛分享其方法：「電影還能剪片。拍兩三條，沒有就沒有了，就回去改劇本，改到他能拍。」

大銀幕魅力是流媒體給不了的

在《醬園弄》中，二三十位全明星陣容更是史無前例。這也是陳可辛拍攝時間最長的電影之一，在上海虹口拍了90來天，「《醬園弄》人多，有些人來5天、8天，每天都有人進組。每個人都要使他們舒服、習慣、進入狀態，進入狀態沒多久他們就走了，下一個又來了。」在陳可辛看來，每個明星在《醬園弄》中都實現了「改頭換面」，這也使得劇組形成了一種「肅然」的氛圍。拍戲時劇組很安靜，但每個人都試圖努力做好。

有媒體評價，從《投名狀》到《醬園弄》，陳可辛始終沒有變。甚至可以說，他用18年完成了一次創作的輪迴：前者為吸引觀眾進影院啟用豪華明星矩陣，後者在影院式微時代，以明星全陣容，試圖再次證明大銀幕魅力。「我堅持拍，你們堅持看。」陳可辛對台下的年輕人動情地說，「在千人影院和陌生人一起哭笑，是流媒體永遠給不了的。」在他看來，觀眾是電影創作中不可或缺的一環，一部電影只有到了觀眾那裏才算真的完成了。有鑒於此，談到《醬園弄》，陳可辛說：「每部戲都比上一部更難，大陣容、大規模、大投資，其實風險更大、壓力更大。」他說，「我們都是凡人，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能做的就是講些故事、跟觀眾交流，希望能夠共情。」

不介意改名「吳可辛」

曾經期待六十歲後一身輕鬆的陳可辛，因為又接了《醬園弄》而把自己再度拖入辛苦的階段。現場張冀提到，曾經在一次活動現場碰到吳君如，跟他感慨「陳可辛現在很辛苦」。大家不免聯想到，是不是因為名字裏有「辛」的關係，因此建議他改名「可福」。但陳可辛直言，名字是媽媽起的不能改，但是可以改姓。由此他又感嘆，在香港明星比導演出名，以至於他和太太吳君如有一次去朋友家，樓下的管理員開門稱他「吳先生」。台下哄堂大笑，陳可辛也從善如流，「我跟我老婆姓就好了」。這一提議贏得全場掌聲，後續的觀眾站起來提問，也用「吳導您好」開場，讓陳可辛忍俊不禁。但當觀眾問起《醬園弄》下部何時上映，陳可辛幽默又實際地作答，「第一部票房越好，第二部越早能上」。

章子怡邀易烊千璽再合作

《醬園弄·懸案》在上影節期間舉辦了為期三日的特別放映，導演陳可辛，演員章子怡、雷佳音、易烊千璽前日走進戲院，與上海觀眾暢談電影拍攝幕後不為人知的故事。

易烊千璽雖然是人氣偶像，但他完全沒有偶像包袱，在多部影視作品中挑戰自我，繼在去年推出的電影《小小的我》中飾演一位患有腦癱的男孩後，他在《醬園弄·懸案》中挑戰盲人角色宋瞎子，為了角色不介意剃光頭，甚至完全隱藏了個人特質。對於易烊千璽的表現，女主角章子怡給予高度評價：「我一直在讚美千璽，他是一個特別好的榜樣，戲裏千璽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線索，他到現場我是完全沒有認出來，千璽在哪呢？他為這個角色下了很多的功夫，無論是形象上的、還有他對於台詞上的處理，他的那個聲調都提高了幾個八度。」章子怡還向易烊千璽發出再次合作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