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記者 曾萍 廣西報道)在「低慾望社會」趨勢愈發顯著的當下,「不生娃」成為Z世代中日益普遍的一種選擇,與此同時,另一股潮流卻悄然興起——「買娃」。從軟萌可愛的棉花娃娃,到風靡全球的Labubu,再到擬真精緻的BJD人偶,一個熱鬧、多元的「娃圈」正在年輕人中迅速蔓延。「娃娃」給予打工人最柔軟的治癒,毛絨的觸感撫平着都市青年辦公室格子間裏的焦躁。「不生孩子,但賽博養娃」(賽博養娃,指的是年輕人養育的「虛擬孩子」),正在成為一種另類的情感出口和消費文化。當現實中養育孩子成本高昂、壓力沉重,Z世代選擇以「買娃」來構建自己的精神烏托邦。
不生娃,卻在「買娃」上越陷越深,這不是段子,而是Z世代真實的生活狀態。在社交平台上,「棉花美娃娃」微博超話熱度持續攀升,發帖量突破300萬,討論人數超百萬,每日簽到人數近兩萬,堪稱潮玩圈頂流。而從市場來看,2021年棉花娃娃線上銷售額已達10億元(人民幣,下同),2024年市場年複合增長率約10%,過去五年平均增速達15%。中國,正是全球棉花娃娃消費的主場。

泡泡瑪特三年海外營收增十倍
泡泡瑪特人氣玩偶Labubu的出現更是將「娃圈熱」推向高潮。3.0版本在國內一上架即秒空,線下大排長龍,線上發貨排到6月中旬。海外同樣火爆,曼谷、紐約的主題店動輒排隊三小時,「為娃打架」也頻頻登上熱搜。泡泡瑪特三年內海外營收增長10倍,東南亞市場貢獻超40%。此外,圍繞Labubu還衍生出「代吃代排」「二手炒賣」「定製換裝」等灰色服務鏈條。
對於更小眾的圈層,BJD人偶則是另一種深度情感寄託。據廣西南寧的資深「娃娘」思林介紹,BJD因其靈活的球形關節、細膩外貌與高度的可塑性,成為玩家投射自我、表達情緒的重要載體。「親手改妝、換裝的過程,其實就是在呵護一部分內在的自己。」從盲盒的隨機驚喜,到Labubu、jellycat的潮流狂熱,再到BJD的人格投射,「娃娃」早已不只是玩具,而是Z世代對情感慰藉與自我表達的具象回應。
南寧「00後」大學生嬌嬌(化名)正在為她的新娃娃挑選一頂粉色小帽子。棉花娃娃躺在床上,穿着她親手搭配的洛麗塔裙子,臉上貼着剛貼好的水鑽。「像在照顧另一個我。」嬌嬌笑着說:「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情也會跟着好起來。」對她而言,「娃娃」不僅是裝飾,更像是日常生活中的精神錨點。「我們這種年紀,有個精神寄託其實挺重要的,它也許是我心中的另一個自己。」

打扮換裝 具象化「養育」
「賽博養娃」為當代年輕人提供了新的情感出口。那些縫進娃娃身體裏的棉花不僅是纖維,更像壓縮了的精神創可貼,不需要天長地久的承諾,只需要此時此地的陪伴與安慰。在她們眼中,娃娃既是朋友,也是「孩子」,更是能隨身攜帶的「家人」。「定製娃娃的熱度,其實源於一種『便攜式家人』的情感需求。大家通過定製專屬娃娃、為它穿衣化妝、安排生活,完成了一次具象化的『養育』。」銷售棉花娃娃「娃衣」的網店店主兔子(化名)如是說。
「娃娃不是替代誰,但它確實填補了很多時候沒人懂我的那種空白。」嬌嬌擺擺手說道。這種情緒投射背後,折射出的是現代生活中人與人連接的稀缺。在快節奏、社交壓力重重的時代裏,年輕人用「娃娃」搭建出一個屬於自己的穩定情感空間:它不會吵鬧,不會失聯,也不會背叛,只會默默地陪伴和承接情緒。

「娃圈」互動 重構社交
《2023年中國新消費趨勢白皮書》的數據顯示,近一年來,「娃圈」興趣圈層筆記互動量同比增長近200%,僅 「娃衣」 這一細分領域,近兩年「00後」消費人數滲透率快速增長,消費金額同比增長超146%,平均購買單價同比增長超32%。在碎片化的社交時代,「娃圈」這個曾被誤讀為「玩物喪志」的小圈層,正憑借社交媒體和資本聯動實現破圈躍升,從亞文化角落大步邁向大眾視野中心。年輕人通過構建 「娃媽 / 娃爸」 身份與同好社群,是對原子化生存(指現代社會中個體缺乏緊密情感聯結與社會支持的生存狀態)的主動回應 —— 借由玩偶與圈層互動,重構情感歸屬與社交連接。

「改娃達人」小紅書博主言吾豪將明星形象和動漫IP融入BJD人偶或是泡泡瑪特IP改妝中,在小紅書收穫4.6萬粉絲,一篇筆記點讚三千餘次。他常常埋頭在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他把BJD或泡泡瑪特的人偶改造成王一博、卡卡西等大眾熟知的明星和動漫人物,一個娃的誕生往往要耗時24小時至60小時。這些精雕細琢的作品,不僅成就了他個人的藝術表達,也在無聲中擊碎了「玩物喪志」的刻板印象,讓「娃圈」成為連接創作與情感的真實場域。
南寧師範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副院長、教授梁穎濤指出,Z世代「養娃不生娃」的文化實踐,反映玩偶已超越收藏品屬性,成為承載審美、情感與價值觀的符號系統。「在算法驅動下,『晒娃』行為實質是將個人審美轉化為 『文化資本』的社交博弈,而圈層互動則成為對抗原子化生存的情感紐帶。」梁穎濤表示,這種身份認同具有 「液態現代性」 特徵,年輕人可在 「職場精英」 與 「娃圈創作者」 間自由切換。
此外,梁穎濤認為,品牌通過限量發售、IP聯名將情感需求轉化為消費行為,用戶在「晒娃」中既張揚了主體性,也陷入消費主義共謀。「但更本質的是,這是年輕人在規訓社會中保留的『自我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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