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風景】道別年代的集體記憶

呂書練

互聯網時代，新舊交替日益頻繁，周圍的人和物不斷更新。熟悉的茶餐廳，常去的百貨公司，吃着爆穀看電影的戲院，一間接一間地結業，看似經濟不景下的失敗者，實為科技衝擊下的退場者。還有可以代替「人工」的機械人來勢洶洶，科技給人類生活帶來方便，也同時傷害人類的情感。學會接受親友突然離去或事物瞬間消失，已成為必備的心理素質。

於是，「集體記憶」成為這股情緒的反映，也成為潮語，不但在字面上，更在行動中──「集體記憶」中的舊街道、舊建築，舊士多、舊茶餐廳（冰室），乃至啟德舊機場，甚至已被拆掉的「三不管地帶」九龍城寨等皆成為人們要找回的記憶，敏感的藝術家們更以此為創作主題或描繪對象，具體、細緻到某一個區或某一條街頭曾經出現的某一家餐廳或某一間士多，以及這家冰室曾經提供的熱烘烘菠蘿油、香噴噴西多士……

在上周結束的本屆「冉起當代」（Affordable Art Fair）和深圳文博會香港館，就看到香港中生代藝術家們不約而同以各自的方式「留住香港」，有舊照片、有鋼筆畫、有水彩畫，還有重現港式士多和港式茶餐廳的裝置作品等，彌漫着濃濃的懷舊味道。

茶餐廳是香港上班一族最常光顧的食肆，價廉又便捷。記得20年前派駐上海時，寫字樓在淮海中路上的力寶廣場，屬於商業中心區，附近都是高端商場和高級餐廳，以香港人的收入，價錢不貴。但我們的雜誌工作相當忙碌，沒有時間嘆世界，香港來的同事午飯和晚飯經常光顧的是附近一間港式茶餐廳。

餐廳由香港人經營，提供的不但是我們吃慣了的地道港味：奶茶、燒味、西士多、羅宋湯、咖喱牛腩飯等，還有令人親切的環境。我尤其喜歡它的明爐燒鵝，鵝肉色澤誘人，鵝皮酥脆爽口，配上酸酸甜甜的酸梅醬，相當開胃。沒空外出用膳時，也會叫燒鵝外賣。本來，我對食物不講究，對茶餐廳更沒有特別感覺，但人在異鄉，走進這間名為「新旺」的茶餐廳，有一種回家的感覺。進來的是陌生的人，聽到的卻是熟悉的港式粵語，品嘗的是熟悉的美味，還不時遇到昔日在香港打過交道的同行和客戶，「原來你也在上海！」甚為驚喜。上海很大，餐廳很小，這裏卻成為異鄉人不約而來的聚腳點。

看着曾經陪伴自己成長的人、景和物日漸式微乃至消失，難免不捨。不過，如果經常看到，或同時在多個場合看到反映這種港式文化的懷舊作品，就會生疑問：我們到這裏來或我們重現這些地方，是緬懷美味、重拾舊情？還是當下空虛或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