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情萬里】電子榨菜

趙鵬飛

今日小滿。

氣溫驟升，心火漸熾。天轉熱，胃口又鈍又懶，吃什麼都是一個味兒，吃與不吃也變得模稜兩可。煩悶的情緒不易調節，四處衝撞，撞與被撞的人，都是滿頭包。

小滿要吃苦菜。苦菊、芥菜、蒲公英，都屬味苦性涼。苦菊、蒲公英，滾水裏略略燙上一燙，淋上酸辣蒜汁，祛火平肝。芥菜拿來滾湯，加幾片金華火腿，也不用放鹽，火腿裏滲出的鹹，和芥菜釋放的苦，相遇相融，竟撞出一個鮮字。臨出鍋，再打一個散蛋，湯碧白絮，星星點點，賣相也有了。

小滿有苦菜佐粥，吃的是應時應節，適配自然，調和生息，有文化浸潤的雅致。更多如浮水掠過的日子，平庸忙碌，稍稍果腹即可。以往是街頭巷尾的茶餐廳、柱侯牛腩、燒味雙拼、咖喱雞、熱咖啡、鹹檸七、凍檸茶。現在是兩餸飯，一字排開，駐足街邊，立等可食，物美價廉。中間失去的，是忙中偷閒的片刻鬆弛。

都說人要務實，要看市道，要看荷包吃飯，活着的初衷是什麼？榨菜之於白粥，麻痹之於焦慮，匆匆寂寥的生活又該如何回甘？現代人真是可悲又可憐。眼前網絡聯通一切，看似便捷通達無所不知，身後連一退的清靜之地也無。即時通訊工具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模糊了工作生活的邊界。好好吃餐飯，也常是奢望。

一家人圍坐客廳，吃飯，追劇，論家長裏短的場景，正大面積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邊吃飯邊盯手機。碗裏是什麼，已不太在意。商家的廚房裏不忍細看，預製菜防不勝防不如不防。惟有眼前佐餐的電子榨菜，能在短短的用餐時間，闢出一方與世隔絕的空間。

戴着耳機，盯着屏幕，嘴裏嚼着食物，電子榨菜營造的沉浸式用餐氛圍，猶如一處精神桃花源。不需要討論工作、不需要社交性交談、不需要借助虛擬技術，眼睛和身心便實現了一次說走就走的短距離出遊。能躋身電子榨菜類目的，包羅萬象，穿越古今。有久看不厭的經典劇集、有默然不語的手藝傳承、有絲絲入扣的世情解析、有直播做菜、有荒島求生、有無腦短劇，還有切片的綜藝、重組的世間百態，遠比眼前充作正餐的食物來得迷人。最叫絕的地方，在於內容創作者和電子榨菜食用者之間，形成了一個雙向奔赴的進階式閉環。你看得愈投入，陪你細看《甄嬛傳》《知否》的博主，便做得愈精細愈走心。製作精良的橋段分析拆解，台詞設置和劇情走向裏隱藏的狡黠人心，剖析得入木三分。

在看似津津有味的短暫出逃裏，作為食客也好、作為廚師也罷，還是未能逃出資本用數據精準捕捉到你們的分分秒秒。無孔不入的消費主義、無處不在的認知引導，最終都無聲無息在繭房裏，完成了各自的價值考核。

電子榨菜常有，小滿苦菜的儀式感，也要偶爾為之。舌尖上微微蕩漾的苦，往往對感知能力的刻畫，有更清晰的功效。人生最好是小滿，花未全開月未圓。且以此聊以自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