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情萬里】世界贈予我蟲鳴

趙鵬飛

王菲在春晚上唱着「世界贈予我蟲鳴，也贈予我雷霆；贈我一場病，又慢慢痊癒搖風鈴。」深有同感。

節前忽然毫無徵兆地出現嚴重腹瀉，守着洗手間不吃不喝躺了兩天，症狀開始減緩，漸漸趨向自癒。掙扎着搭了夜裏最晚一班高鐵回到廣州。還未睡醒，便被狂躁的北風襲窗震醒。有一盆長壽花，已是滿頭花苞，擺在窗沿上，竟被勁風吹落，白瓷花盆摔成碎渣，花苞也盡數墜落。碎碎平安。淅淅瀝瀝的雨，蕭瑟了一整天。料想要過個濕冷年了，只隔一日，天氣居然恢復得出奇的好，且一連好幾日都是大晴天。院角那株玉堂春，應景的迸出了五六朵碗口大的花，淡然的香味，裊裊沁出。坐在花下，煮茶曬太陽，得享一段閒適。

這麼好的天氣，不容辜負。趕趟去西湖路花市逛了一圈。廣州越秀西湖路花市，久負盛名，有百餘年歷史。行花街，轉大運。極具廣府文化的醒獅、牙雕、欖雕、牌樓等沿着西湖路、教育路，一字排開，到惠福路拐了個彎，接上了香火旺盛的大佛寺，氛圍感喜慶又濃烈。可能是天氣特別好的緣故，遊人真如擁擠的潮水，繞着街中央的花檔，密集而遲緩地向前流動。高舉手機回頭一拍，艷陽高照，滿樹紅燈，每張臉上都飄着國泰民安的喜色。除夕前的擁擠忙碌樂此不疲，是最值得咀嚼回味。好比大戲啟幕盛宴將開，流動在幕後和廚間的緊張歡快，遠比舞台上的跌宕起伏和席間的珍饈美饌，更能給記憶留下刮痕。現在搜尋腦海裏關於過年的片段，吃了什麼好吃的，收了多少壓歲錢，已全然不記得。唯有年前那幾日，跟着父母採買年貨，準備各種年節吃食的場景，始終揮之不去。一家子齊上陣，挽起袖子剁餡兒、擀皮兒包餃子，發麵、揉麵蒸包子，燙麵、搓麵炸麻花兒、炸蝦片、炸薯片、炸丸子、炸麵魚兒、炸花生米，一直忙到除夕夜，大圓桌子上盛放食物的碗、盤、碟、盆、鍋都要堆垛起來了，個個捶腰擺臂的才算罷手。

時序久遠，團圓不易。一桌子美味佳餚遙遠模糊，一屋子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即便機緣巧合再復刻上一遍，唇齒上的麵香味兒，指縫間的油香味兒，也難敵擀皮兒擀到右手掌起泡，一家子相視一笑時，漾起的那一片燦爛慰藉。

不是每一朵花最終都能盛開，積攢力量萌生花苞的過程同樣美好。生活裏有杯葛不順，有一地瑣碎，有無可奈何，有山河失色，有時候還會有憤懣抑鬱。還是要看到枯枝旁邊新發的側芽，要看到陽光在斑駁陸離的矮牆上，繪出了一面幻想。日子經得起咂摸，人生才有滋有味。

趕着舊曆年最後一天花市收檔，照例去買了一紮松紅梅、一紮洋牡丹、一紮大葉菖蒲，兩幅大紅剪紙福字，家裏頓時升騰起年的氣息。春節是一鍋不惜工本的湯，越濃郁越容易憂傷。還好，夜夜都有鞭炮聲，隨時驅散過於沉浸的情緒，還有開不敗的煙花，璀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