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一年將盡,大家會忙着購買明年用的年曆、行事曆等各種記事工具。如今記事工具漸漸電子化,生活在滑鼠和鍵盤之間,即可輕易翻到新一頁;猜想要買新年曆、行事曆的人,將會愈來愈少。

我們的記事方法雖然不同了,但「記事」對我們來說,仍然重要。有些事情我們必須寫下來、記下來,免得忘記。一旦錯過,不論事情大小,都無法回頭重來,這也是我們總是對穿梭時空、穿越古今的故事愛不釋手之原因。

在中外文學世界裏,記事不但是重要的生活細節,而且是充滿魅力的表達手法;其中有一種,叫「日記體」。我們會把以模擬日記來說故事的表達手法稱為日記體,2023年有齣叫《年少日記》的香港電影,正是以日記體為主要敘述手法的故事。電影模擬一名少年的日記內容,講述了教育與家庭的衝突和悲哀。

中國現代文學作家,亦寫下了不少精彩的日記體小說,包括魯迅的《狂人日記》、丁玲的《沙菲女士的日記》等。

所謂日記體小說,必須為虛構模擬,而非作者於真實世界所撰;相反,由葉靈鳳撰寫的《葉靈鳳日記》、由安妮·法蘭克(Anne Frank)所撰寫的《安妮日記》(Het Achterhuis),均不是日記體小說,而是作者在真實世界中寫下的日記,沒有虛構的意圖。當然,日記不一定記下事實,但日記主人主觀相信之心思意念,亦不應視為虛構。

日記體故事的魅力在哪呢?我們應以敘事學來討論它。所謂「日記」,大多屬第一人稱順序書寫;每篇長短參差,並屬限知敘述。敘述者所思所見不一定可靠,有時甚至會語意不明、前後矛盾或自我反駁。日記具有這些敘述特質,因它的讀者本來只有一人,就是作者自己——它不是為了向別人說話而寫的文字。

魯迅借狂人口揭社會問題

日記體劇本、小說等故事,則取用日記之結構、語調特質來創作,把故事主人公的心事公諸於世,形成了一種「偷窺」的語境(偷看別人在日記中寫下的秘密)。

以民國為例,日記體故事予作者構築主體意識的內在思考過程,於當時面對文化震動的中國現代文學作家而言,是非常理想的表現手法。魯迅不是要在《狂人日記》描述一個狂人、瘋子;而是希望借狂人之口,展現魯迅所關注的社會問題。

這種日記體故事容易書寫,卻不容易理解。日記體故事雖要公諸於世,但它們的敘述者並不具此自覺。這些敘述者會依據日記的特質來說話,隨便、漫不經心,甚至橫蠻無理。要讀懂日記體故事中的「心事」,讀者不妨加倍集中,耐心閱讀,並多作閱讀筆記,重整故事的時間線,就能跟上日記主人的思路了。

●鄒芷茵博士 香港恒生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