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淺談《破·地獄》的隱喻

以香港殯葬業為題材，透過道教喪儀法事，探討生與死議題的劇情片《破·地獄》在港熱映，短短20日便創造了逾億票房，超越了《九龍城寨之圍城》，成為港產片又一匹黑馬。前幾日休息，專程到影院認真地看了這部影片，現藉此淺談一下筆者眼中《破·地獄》的隱喻。

「破地獄」是香港道教超度亡魂的儀軌。為亡者做道場在內地也很常見，但在內地一般將道士稱為「法師」或「高功老爺」、「經師老爺」，香港稱之為「喃嘸師傅」就有意思得多。道教是中國本土宗教，「喃嘸」是梵文，有歸命之意，「喃嘸師傅」像極了香港，以中國文化為根本，但稱呼起來卻給人華洋雜處的印象。

魏道生（黃子華飾）原是一名婚慶公司老闆，因疫情破產的他通過女友介紹步入了殯葬行業，結識了喃嘸師傅郭文（許冠文飾）及郭文的子女郭志斌（朱栢康飾）與郭文玥（衛詩雅飾）。在這個過程中，魏道生與郭文之間產生了不少衝突和故事。兩人原本理念不合，但隨着時間推移，他們逐漸理解彼此……

有人說，片中的主角構成了世人眾生相，藉助他們的視角，影片觸及了性別歧視、同性戀等社會禁忌議題。但在筆者看來片中除郭文在內的三名主角，更像是香港年輕人的群像速寫，只是若要細究起來，還需從「郭文」解起：

代表傳統文化的喃嘸師傅「郭文」，大約是「國文」（中國文化）諧音縮寫，其意指不言自明；「郭志斌」可理解為「立志成為文武兼備的人」，但他以茫然面對不如意生活，在日常生活中不忌葷腥，也會在法事時偷看球賽來蔑視傳統。為了兒子不會活成自己的樣子，他選擇相信「畫餅」不惜「受洗」換取孩子入學積分，失敗後更不顧毫無一技之長和不懂英文的現實，選擇舉家移民澳洲。這一連串的謎之操作，很難不被聯想到那些在黑暴平息後，受蠱惑而選擇移民的香港年輕人；「郭文玥」從字面上可理解為「中國文化的明珠」，她懷揣繼承傳統夢想，卻一直認為自己不被理解和飽受性別歧視，為向傳統做能力宣示，她以拯救活人的救護員作為職業；魏道生一直想重回事業輝煌的巔峰，為此他默默承擔為員工提供工作的壓力，面對女友「再墮胎便永遠無法再做媽媽」的苦苦哀求，經濟不穩的他一直決心不下讓女友生子，但他吃苦耐勞永不言敗的精神，極具香港人特質。至於「中國文化的明珠」是否意指「（東方）明珠」，以及「魏道生」究竟是「為道生」還是「衛道生」，相信導演或編劇更明了。

影片以給郭文做「破地獄」法事為整部戲的高潮。熟悉香港殯葬儀軌的人都知道，「破地獄」針對的是早逝、意外身亡、自殺等情況的逝者，超過六旬的郭文不在此列。郭文作為資深喃嘸師傅不會不明此中道理，唯一的解釋是，郭文意欲讓生者破生者自己的地獄。因此，套用上面的人物隱喻，這段戲便更有了深長意味：

郭文遺願讓一雙兒女做喃嘸師傅，此舉被「教師爺」們所非議與反對，魏道生以不容置喙的硬氣，要求所有反對者離場。曾經反目的兄妹，在重回喃嘸傳承上和解，攜手舉行了「破地獄」儀式，破除了自己背負的執念。特別是郭文玥在儀式中浴火一躍，更似意味着，在代表中國傳承「郭文」的指引下，以及認可中國文化傳承、代表勤勞拚搏的香港人「魏道生」的主持下，曾經歷內耗的「郭文玥」，終於在接過衣缽傳統後，自行浴火重生。

在影片結束前，還有兩個鏡頭令筆者印象深刻。一個是在郭文「破地獄」儀式之後，魏道生站在殯儀館的窗前，黑色的窗框和雪白的外牆，讓畫面肅穆得像是一幅遺像；另外一個鏡頭是魏道生駕車與郭文靈車從殯儀館出發，半路兩車分途，靈車上橋而魏道生則與女友駕車進入隧道再駛出，暗邃突明的畫面似寓意魏道生也經歷了重生，迎接他的不僅是更光明的未來，還有即將出生的孩子。未知魏道生扮演者黃子華是否也有同感。 ●海旁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