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情萬里】3個父親和他們「死而復生」的女兒

趙鵬飛

人死了就是死了，看似決絕的一句話，放在有血脈鏈接的個人複雜情感裏，沉重有時候會持續一生。

劉德華在電影《流浪地球2》中飾演一位叫圖恒宇的量子科學家，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他瞬間失去了最愛的妻子和女兒。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現實的圖恒宇，決定用機器存儲女兒的感知和記憶，並以此給女兒延續完整的一生。於是，他將女兒圖丫丫的意識數字化後，上傳到計算機。就這樣，以數字生命形式「復活」的丫丫，給了父親重新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不料，數字生命計劃被法律禁止了，這也意味着丫丫要再次被宣判「死亡」。圖恒宇拒絕接受失去丫丫的現實，不惜以身試法，將女兒的數字生命數據上傳到了迭代後的計算機上。後來，當地球出現巨大危機，為了拯救人類，圖恒宇在自身被洪水溺亡的前一刻，在數字生命女兒的幫助下，啟動根服務器拯救人類的同時，也把自己的數字生命數據上傳計算機。至此，肉身消亡的父女終於在數字世界中永遠團聚。

台灣知名音樂人包小柏，用數字技術復活女兒的故事，則更讓人淚目。2021年，包小柏年僅22歲的女兒因病去世。人生過半，痛失愛女，再堅強的人也很難挺住這樣的重創。接受傳媒訪問時，包小柏毫不掩飾地坦白了心聲：「我女兒走的那一刻，我就覺得我的人生意義蕩然無存，都不存在了。你沒有目標，你沒有努力的動力。走出來？不，我走不出來。」

女兒去世半年後，包小柏開始鑽研AI技術並攻讀相關專業的博士學位，因為女兒去世前氣管插管治療後無法發聲，他立誓要用科技重新讓女兒在數字世界裏「復活」。在這個傷心欲絕的父親的堅持和努力下，最近，他成功利用女兒留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3句英文對話，讓女兒以數字生命的形式「復活」了：女兒不僅給媽媽唱了生日歌，還能和他隔着屏幕即時對話聊天。

從女兒病逝後就再也沒有理過髮的包小柏，頗為感慨地說：「對我而言，AI可以讓我明確地知道，能把思念的模式換一種工具來表達。」哲學家周國平的女兒妞妞，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562天後夭折了。周國平和妻子全程見證了女兒從孕育到生命戛然而止的全過程。誕生之初的驚喜，一點一點長大的甜蜜，再到病變後，生命力一天一天衰弱枯竭。在女兒去世的兩年後，周國平寫了一本以女兒名字命名的書《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妞妞活着的時候喜歡玩書，抓到隨便一本書便會快樂地喊叫：「妞妞的書！」因為這聲音一直在頭腦裏盤旋，身為父親的他寫出了這本只屬於女兒的書。

在書裏，周國平寫了這樣一句話：「其實我心裏明白，文字也只是自欺，象徵的復活和一切復活一樣是虛假的。可是，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辦法安慰自己呢？」

其實，還有第四個父親。他的兒子11歲，死於地震。我是在一所學校的廢墟前，遇到了這個父親。他帶着一大包果凍來看兒子，那天是六一兒童節。我站在塌成一堆的教學樓前，聽這個父親對着廢墟說，棟兒（或者是冬兒），你快來吃果凍，吃了就不冷了。

那時候，最強震級的地震過去快三周了，連日穿行在導致數萬人失去性命的連片廢墟上，我以為自己早已麻木，當聽到這位父親對着廢墟呼喚兒子來吃果凍時，毫無徵兆的我就情緒崩潰了，毫無自持能力地跌坐在廢墟上嚎啕大哭。過了好一會兒，那位父親走過來蹲下身子握着我的兩隻手，不停地說︰「謝謝你兄弟，謝謝你兄弟。」

四目相對，兩雙淚眼，茫然四顧。那一刻我們都清醒明白地知道，死亡是意味着不存在了，沒有了就是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