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年尾歲末，冷空氣殷勤刷洗。頭頂的天，是乾淨透亮的藍，屋簷斜射的光線裏，看不到塵埃。路邊的海，是明媚燦爛的藍，波濤曲滑微捲，碎光閃閃，映得人目光清澈。2022年走到了最後幾天，香港疫下復常的煙火，燃旺了整個聖誕假期。離港出遊的人，歡暢釋放壓抑良久的鬱積；離島散心的人，扶老攜幼碼頭候船，雖人人罩不離口，亦難掩節慶歡欣氛圍。下個月8號復常通關的消息，瞬間振奮了所有企盼良久的人。大禹治水也不過只是三過家門而不入。大疫不過三，抗疫3年了，被疫情生生阻隔兩地的人，總算步入了久別重逢的倒計時。

這一年實在太難了。年初時，突如其來的第五波疫情，讓香港短時間內遭遇最慘痛重創。逾萬感染病毒的人，被永遠留在了春寒料峭裏，逾百萬人切身感受到了病毒的狡黠和冷硬，更多更多的人，慢慢從恐懼、焦慮、彷徨中掙扎着，恢復了常態。年底時，內地抗疫大決戰，走到了短兵相接的肉搏巷戰。奧密克戎毒株對健康的破壞力，超出了預期。反覆發燒，喉嚨裏像有刀片在割，疼痛從骨頭縫裏24小時不停歇向全身外滲、味覺消失、咳嗽不斷、昏昏欲睡、腹瀉……北京的朋友，一家三口、一家五口、一家六口，先後感染，緩慢逐個康復。廣州的朋友，大半個公司、全家老小，整個群組，接力變陽，退燒藥、感冒藥輪番服用，抗原試劑上的一道紅槓，依次亮起。上海的朋友，夫妻相繼病倒，孩子手足無措，買不到退燒藥的窘境持續多日。病症嚴重的，是一位遠在重慶的朋友，發燒、咳嗽、肺部感染，去醫院輸液4次，燒是退了，咳嗽還在繼續。病症最重的是朋友在深圳的家公，雙肺多發條片磨玻璃影，呼吸困難，尚在ICU搶救之中。還有一位此前採訪過的長者，猝然逝去。他叫黎子流，享年91歲。

這次空前大規模的感染，像是平靜許久的海面，被投入了一枚威力巨大的爆炸物，滔天的巨浪和泛起的波紋，一圈一圈快速擴散。人口稠密的中心城市率先被病毒擊中，救治設施、醫護人手、退燒藥物，正接受嚴峻的衝擊和挑戰。無孔不入的病毒，在搭乘衝擊波漣漪傳播間隙，城鄉結合部以及更為廣袤的鄉村，若是能抓住這個時間差，讓還沒有接種疫苗的長者和孩子快速接種，讓藥物準備不夠充分的地區加緊備貨，讓定點醫院爭分奪秒培訓人手籌措資源，還是有很大機會減少危重症，降低病亡率。

準備是永無止境的，多一分，勝算自然也會跟着多一分。

這個世界也仍未有所好轉。俄烏衝突的硝煙，瀰漫了整整10個月，千萬人流離失所，失去生命的人不計其數。能源短缺的歐洲人，不得不掏空錢包，捱過史上最昂貴的冬天。糧食危機的陰影，籠罩在弱國寡民的頭上，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美聯儲加息的節奏步步緊迫，環球經濟衰退的不安如影隨形，每一個層級的決策者，都有滿腹愁緒無處可訴。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期待過春暖花開。無論過程如何艱辛，一切總要成為過去。今日渡劫一樣的染病體驗，也終將成為日後我們彼此調侃時的一段往事。

坐在凌晨下班的車上，隔壁座的年輕女子，眉尖若蹙，眼波流轉，正一臉期待，對着手上的小圓鏡描補妝容。即便是再深的夜，也還有下一場需要奔赴的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