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 雲

一天下午,幾個學生跑來喊道:「扶老師,不好啦!咱們班張海同學咬了丁老師的胳膊!」我到時,其他班已有兩個老師先期來到教室勸架。我走到張海面前,他倔強地轉過頭,不看我。「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原來,今天做「電池、電路和燈泡」物理試驗時,丁老師讓同學們分組實驗,然後回答實驗結論。可小組代表發言時,張海仍讓燈泡不斷地閃着亮光,還興致蠻高地拿着自己的尺子在桌上敲擊。丁老師快步走過來,一把抓過尺子折斷,並當着同學們的面狠狠批評了他。

當時張海氣不過,上去就咬了一口丁老師的胳膊。我問他:「丁老師當眾折斷你的尺子,批評你,讓你很憤怒,對嗎?你希望丁老師能善意地提醒你,對嗎?」張海低頭想了一會兒,說:「是的!不過,同學們回答丁老師問題時我沒認真聽,還發脾氣咬了他,我的錯也很大。」

為幫張海換位思考,我問:「假如你是丁老師,正在聽小組代表的發言,卻突然聽到尺子的敲擊聲,你心裏會怎麼想呢?」張海回答:「我會很生氣。」

「能具體說說你對這件事的感受嗎?」張海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在同學發言時不該旁若無人地敲尺子,更不該咬丁老師的胳膊,給同學們帶來了壞的影響……」我對張海說:「勇於承認錯誤是個好孩子,承認錯誤就要改正錯誤。你說怎麼辦?」最後,張海主動提出在下節物理課上,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向丁老師道歉。那節課,我來到課堂現場,丁老師接受了張海的道歉,並說自己不該當眾把尺子折斷,傷了同學的自尊心。

這宗師生衝突解決後,我的思考還在繼續:在學生犯錯後,自己身為班主任如果再次發脾氣,那麼事情會變得更糟。先和善而堅定地認同孩子的感受,接納他的情感,再逐步引領他認識錯誤,願意主動向丁老師道歉,以達到和解目的。

之所以我能理智地處理此事,是因我學習了去雲南支教的胡莉老師的札記思想,對她的行為從心底裏感到崇敬和震撼。這位支教老師面對被某學生寫字條辱罵,卻能有效地抑制怒氣,用善良去推演對方。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胡老師,我同桌薛天寫紙條罵你是瘋狗。」早自習時間,同學們正在認真聽寫英語單詞,突然張霖同學舉着一張字條向胡老師告狀。胡老師感到驚訝,但很快鎮定下來,她沒接字條,而是說:「張霖同學,字條上不會有薛天的簽名吧,老師相信薛天是好學生。」胡老師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讓同學們聽寫單詞,課中她還請薛天回答了問題,對他的正確回答給予表揚。課後,胡老師也沒有找薛天談話,反而查找到了原因:是自己對這些孩子的英語成績要求太高了。薛天語言課的資質不錯,由於自己對薛天期望太高,希望他每次聽寫和測試都能得滿分,若達不到要求,放學後會經常留下他默寫和聽寫。可能薛天對此無法適應,激起了對胡老師的怨氣。後來,胡老師調整了教學進度,採取了「先慢後快」的做法。離開雲南時,薛天給胡老師在留言本中寫道:胡老師,我罵人而沒挨批評,從沒遇到過。我以為你定會大發雷霆,但你沒有,同學也沒嘲笑我。這使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那時,我下決心一定要學好英語。

胡老師面對被學生罵的字條,沒接,只輕描淡寫地掩飾一下,更別說雷霆震怒了。然後,她在學生本質善良的推定下,查找自己教學中存在的問題。無論學生對與錯,胡老師先設身處地從學生角度考慮,然後再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太讚了!胡老師期待孩子成為善良的人,自己就用積極人格去影響他們。同為老師,面對這樣那樣的師生衝突,她深深地影響了我。

有些老師認為,自己罵學生「天經地義」,學生一旦頂嘴卻被視為對教師權威的挑戰。有次課堂上,女同學許某想去洗手間,數學老師沒讓。女同學張某就起來替許某說話:「老師,這是生理本能。如果你不讓她去,她的身體會受到傷害。」張某的冒犯讓老師很生氣,老師就罰她站在座位旁。許某上廁所回來,也陪着女孩一起站着。

老師看見後,更生氣了。她覺得張某故意作對。於是,老師把張某媽媽叫到學校,許某怕張某被媽媽罵,就解釋道:「阿姨,你不要批評她,當時是我的生理期到了,她看我的褲子已經髒了。」數學老師沉着臉,態度很差地對張某媽媽說:「哼,都是藉口。」張某媽媽連連跟老師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師,孩子給你添麻煩了,我會跟孩子好好交流的。」

張某忐忑不安地跟着媽媽走在回家的路上,等待着責罵。哪知媽媽很輕鬆地說:「咱們去吃好吃的吧!」張某問媽媽:「您不生我的氣嗎?」媽媽回答說:「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呢?你做得對呀!」「媽媽,那您為什麼不跟老師說呢?」媽媽摸摸女孩的頭說:「我不跟老師說,是因為她是你的老師,要尊重她。你心裏知道,自己做得正確就夠了,其實老師也未必完美。但你要記住,向老師學習知識永遠不會錯。」媽媽的話釋解了女孩頭腦裏的疑雲,更溫暖了女孩的心。

無論老師還是家長,對孩子信任是一種非常健康的「冒險」。不管孩子犯錯或闖禍,還是被誤會、被冤枉,最渴望得到的——是大人的信任與心對心的交流。如果老師不管三七二十一,家長也不問青紅皂白,把錯誤都算在孩子頭上,孩子內心就會充滿不服的戾氣。這種難於平復的情緒,可能演化為孩子生命和學習中的暗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