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寫了篇研究高雄《豬八戒遊香港》的文章。題目是《豬八戒下凡記：高雄的借仙諷今小說》，將豬八戒置換於現代香港所經歷的事。美國有一位學者，據此而寫了篇鴻文：《金庸早期小說及五十年代的香港》，卻有兩點硬傷：

一、 誤將 「借仙小說」與「穿越小說」等同。「借仙」是指借《西遊記》人物、八仙、濟公等仙人來到凡間。「穿越」者非「仙」，是讓小說人物降臨香江。該學人全將之當為「借仙」。

二、 「夏伯」當作是高雄。「夏伯」實為陳霞子眾多筆名之一。陳霞子另有一筆名筆聊生，名聲頗大。夏伯是陳霞子，除了有人證外，還有用詞遣句的內在證明。

該美國學人大文其中一段，為夏伯的《海角梁山泊》。這是「穿越小說」，不是「借仙小說」。因為他所描述的梁山泊好漢，並未「成仙」，而是緊接《水滸傳》第七十回後所發生的故事。一眾好漢不知如何，突然一先一後來到這東方之珠。其中有趣的篇幅不少，如：「花和尚誤入天體營、九絞龍情困溫柔鄉」，「潘金蓮宮砂酬愛、武二郎削髮逃禪」。最可笑的是武松，他愛上了一位美麗如花的香港女子，對方也非他莫嫁，但因武松要回山東三月辦事。臨行前，武松既嚴肅又鄭重地向她說：潔身等他回來。

當時香港社會貧窮，女與母難以維生，女終為娼。武松回來後得悉，竟棄而不顧。其實，女子和他人串通，那是表面事實而已。實則由女出面，在黑暗中由他人代替，所以始終得保處子之身。這匪夷所思的情節，竟欺騙了一眾嫖客。可是武松不聽，結果，女的復合無望，當着武松的面，跳樓斃命。

小說所諷刺的，是武松這類頑固的「道德之士」。而這個武松，當然與《水滸傳》的武二郎大大不同，但嫉妒如一。夏伯描述得頗吸引人。

夏伯除「穿越」外，「借仙」不少，如借八仙、借《西遊》人物、借濟公等。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末已為之，比高雄為先。夏伯的《濟公》，就是高雄接他的棒，繼續寫下去。高雄是受到夏伯的啟發而大寫「借仙諷今小說」。那高雄有沒有寫「穿越小說」？我一直沒有發現。

「借仙小說」何時沒落？高雄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在《成報》寫完豬八戒後，已經擱筆，但有一人仍努力為之，那就是筆聊生，在《晶報》寫〈西遊回憶錄〉。此筆聊生乃陳霞子？非也。陳霞子一早已讓這個筆名給林嘉鴻，或者，陳霞子忙透、倦勤時，就讓林嘉鴻接接棒。陳霞子全力籌備、辦理《晶報》後，筆聊生就全由林嘉鴻接收。我看《西遊回憶錄》連載逾月，已渾無陳霞子將「做」寫作「造」了。

在《海角梁山泊》中，陳霞子的名句：「造雞也好，造什麼也好」，「造得事頭婆的人，都有惡人包的」，……「造」在文中隨處可見。據稱，當年報紙編輯，無人敢改陳大老總的文字也，由他「造」好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