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星

這兒每五天一個集，鎮叫地方鎮，集叫地方大集。小鎮在不同的村裏設了多個集市，鎮上這個規模最大。其他村的，都以村莊命名，如王崮山集、范家台集、東朱尹集。鎮駐地的集，也是設在村裏的，卻被冠以「地方大集」的名號。

大集上售賣的物品、種類、數量都是全鎮之最。光賣小吃的，就有三四個攤位。那天中午，哥們兒幾個一通氣，喝丸子湯去。

這兒的丸子湯，丸子多是蘿蔔絲和麵油炸成的，少數可能會剁進些碎肉丁，不過一般沒有。通常，端上桌的熱湯裏，一些圓滾滾的素丸子擁擠着，葱花、香菜綴在其間，像漂浮又像是在懸浮。坐在路邊簡易的餐桌旁，聽着吵嚷聲，拿湯勺在碗裏一攪和，舀點兒表層的湯水，送到嘴邊吹吹，嘗試着吸溜一小口。酸！燙！這是第一口湯的最直接體會。單喝一碗丸子湯，肚子不飽，還得吃上兩烤排。這裏說的烤排，是那種長方形的厚燒餅，麵味濃，與又大又薄的圓燒餅不同。烤排可以掰成小塊，泡到湯裏舀着吃。邊吃丸子邊喝湯，飽腹沒問題，非說是美食吧，也還算不上。

大集上的丸子湯，有一種辨識度挺高的味道，滋味也還不錯。不光大集上，前些年，在單位西邊的國道邊，就有幾家賣丸子湯的。那時候，中午偶爾會過去喝一次。最近幾年，國道邊那些賣丸子湯的，不知去了哪裏。地方大集上那些賣丸子湯的攤點，在集場子靠裏的位置，離單位一千多米遠，集市上人又多，就不再去喝了。還有一個原因，聽說那些做丸子湯和羊湯用的水，洗刷用的水，就是旁邊大河裏的。那條河，是由多條小河道的水匯成的。有的河道髒亂不說，大河裏常年有魚蝦水鳥活動，有雨雪時，它就像一口大鍋，又將雨雪盡數收納。那條露天大河裏的水，就算做成湯，就算有滋有味，喝起來感覺也不太舒服。好在只是聽說，不一定真。

那天上午，二姨和嫂子來我家，再去單位鑲牙。哥們幾個說好去喝丸子湯後，他們兩個先行，我又去牙科看了看。嫂子的牙還沒處理好，我已從飯店訂了菜，告訴她們整完牙直接去我家吃飯就行。出了單位，又打電話給母親，讓她過會兒去附近的飯店端菜。

正逢中午，集市上甚是擁擠。我奔着賣小吃的位置尋去。剛到大集中心，小阮站起來跟我招手。小餐桌上，已上了兩個菜，搗魚刺、炒腐竹。雖是路邊攤，也是要喝酒的。小阮又去要了一瓶蘭陵陳香。倒上酒，剛吃了幾口菜，又來了一道大肉片。所謂大肉片，就是那種肥瘦相間的豬肉片，用油炒過，澆上湯汁，色香味俱全。農村紅白喜事上的「大肉」，一般一兩厘米厚、十幾厘米長、約十厘米寬，咬上去，滿嘴流油。集場子裏的大肉片，小很多也薄很多，形色卻還在。那盤搗魚刺，量不大，魚肉和魚刺都有些酥。小繡花針樣的魚刺，凌亂地扎在碎魚肉中，很是明顯。魚肉鹹鹹的，酥中帶着點兒勁道，說不上多好吃，和周邊飯店裏的，也差不多。腐竹木耳的味道，則比較一般，也許跟季節有關，也許是露天就餐的原因，端上桌不幾分鐘，菜就涼了。那盤大肉片，色澤勝於味道。肉片外面裹着醬汁，汁水飽滿。只不過嚼起來不是很軟，有的肉片，反而有點像薄熟料布，乾而韌。小攤邊上，有人在對着手機唱歌、跳舞。那幾位搞直播的「網紅」，不知哪來的勇氣，舞跳得一般，歌唱得一般，偏偏就自得其樂，陶醉其中。不知道他們靠這樣的直播，能賺多少錢，能否養家餬口。他們的存在，也不是沒點兒用處，至少可以讓耳朵有事做。他們在集場子裏又唱又跳，粗糙的歌舞，一下子把吃飯喝酒的氛圍帶到了那種農村紅白喜事場上。賣丸子湯的攤位旁，這兒一桌那兒一桌的，擺了有幾十平方米的一片地方。來來往往的食客，挨挨擠擠的，還算火爆。有些趕集的人，路過這兒，見有網紅正搞直播，也湊過來拿着手機拍視頻。3個菜，幾杯酒，尋找着在大集上吃飯的感覺。菜愈來愈涼了，那盤大肉片裏的青辣椒，應該是用那種挑揀剩下的便宜貨。辣椒剁得碎，一涼，嚼起來中間還有點兒生，有的還牙磣，不知道是不是沒洗乾淨。瞅來瞅去，我注意到炒菜的那個人。他正在顛勺，個子高高的，穿着很具標誌性的碎花紅夾襖。那個人，常在快手視頻中看到啊！我說出口，哥幾個好像都知道，也附和了幾句。

「他家的搗魚刺出名，在銅石大集上挺火！」小楊補充說。「在那邊做的搗魚刺，味道真比在這裏做的好。」小阮隨即強調。聽他倆的意思，他們在銅石大集上光顧過這家主人的小吃攤。只不過，這家攤點的丸子湯，不如隔壁那個攤點的好喝，不知誰提了一句，也引來了附和聲。酒沒喝完，不盡興，得再換一家。小阮去結賬，3個菜一瓶酒，85元。

帶着剩下的半瓶酒，到了那家攤位西鄰，繼續喝。要了一斤全羊湯，70元，分成4大碗。一盤炒羊臉、一盤豆腐皮、一瓶啤酒。這家店舖的菜，味道比剛才那家好一些。到這裏吃飯的人，也不少。喝酒、吃菜、喝湯。陽光不是很強，臨着大河，有微風，按說會冷。坐下喝了一會兒酒，已是微醺。羊湯熱，又加了點辣椒油，半碗湯下肚，竟熱乎起來。老闆也比剛才那家勤快些，見碗裏的湯只剩下一半了，又拿着大鐵舀子來給每個人添熱湯。他家的全羊湯，說是和農村裏的一個味，實際上還是不如。經常喝村裏合夥殺的那種羊肉湯、那種全羊湯，才最地道。他家的全羊湯，羊雜比較多，一個碗裏很多塊羊肺，很少有肉。上一家是小阮請客，這一家我過去結賬，共計105元，烤排免費。

鄉村集市，就是這樣的。賣的東西，種類不少，質量一般。真要追求精益求精，還是得去精品店。集市上的小吃，賣丸子湯的、賣羊肉湯的、賣小炒的，味道也還不錯，可若要和真正的美食比，當然還有不小差距。去大集上喝丸子湯，是臨時決定。想喝的，當然不只是味道，還有那種在大集上喝湯的感覺。

你來我往的人流旁，大集上，李哥、我、小楊、小阮，在酒水的督促下，一頓飯去了兩攤點，共赴了個沒有丸子湯的「喝丸子湯」之約。多年的空白補上了，有缺憾，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