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春天,廈門鼓浪嶼讓許鞍華恍若看見童年記憶裏的香港。於是,她選定這裏拍攝籌備多年的《第一爐香》。

近日,接受記者採訪時,風塵僕僕的導演許鞍華,剛從中國內地帶着新作《第一爐香》鋪天蓋地的熱議返港。電影在內地上映後,圍繞選角、原著改編的討論,甚至是劣評,沒頂而來。

許鞍華斜倚着沙發,一手隨意搭着椅背,以一種坦率的態度全盤接納了這些:「批評的話,我會好好聽,如果覺得他們說得對,我會改進。這是我們做導演必須接受的東西,好的跟不好的評價都要接受,我覺得這不過是我的本分。」

從影四十載,「三顧」張愛玲,不存在熟能生巧這回事,許鞍華還是覺得難。張愛玲小說的台詞趨向舞台化,字句轉呈多有曲折,讀來過癮,卻難以轉化為電影語言,「哪怕是時代劇,那些台詞由演員講出來,也會有點隔離的感覺,尤其是面對現代觀眾。」

許鞍華與編劇王安憶的改編,正是基於貼近現代觀眾及其認知的初衷。如今被外界認為,跟期待看到一個「很張愛玲」故事的觀眾擦肩而過。「如果是帶着原著去看電影,就沒有看到我們的改動。我不是說他們錯,有可能是我們錯。」反思後,許鞍華揣度改編的不足或許在將觀眾置於原著與電影的拉扯中搖擺不定,「他們不知道是該看書,還是看戲。」

初讀張愛玲《第一爐香》,許鞍華正處而立之年,只是由字裏行間窺見一個華洋雜處的舊香港,憶起少時入讀的教會學校裏的修女、混血同學與所謂上流階層的家長。後來數十載流連文本與光影間,才慢慢感悟出張愛玲落筆可貴之處在於平等的視角,「她將洋人跟華人用同一個視點去處理,而不是把他們當作外來的人、異族,或者不是人。這個視點非常文明。」

與許鞍華熟識的電影人都說,她是導演中少見的知識分子。執導許鞍華紀錄片《好好拍電影》的文念中記得,許鞍華在拍攝電影《男人四十》前曾說過,拍這部電影她心中有一幅畫——一大片樹林,中間有一堆火紅色的花。意境之文藝,及始終秉持的人文關懷,於許鞍華歷來執導的電影中一以貫之。

對於這些,她只是笑着去拆解各類論述的複雜性,「我沒有刻意一定要拍文藝片,可能是我的性格等各方面適合拍這些,拍出來效果也比較好。而且現在導演也分類嘛,我被劃入文藝片導演了,所以我就都拍文藝片。」

其實許鞍華一直很害怕標籤化的東西或空洞的大概念,比如女性電影,比如拍攝缺資金,比如關懷邊緣群體。「一件事說太多遍,會悶的你明白嗎?」她說,拍戲選擇題材向來看感覺,從不刻意為之,也不那麼計較效果。只不過隨着電影行業日益成熟,成本、市場效益等不得不納入考量,「所以沒以前那麼好玩、興奮了」。

她偶爾還是會想起年輕時所經歷的那個盡皆過火、盡皆癲狂的「新浪潮」時期,和那些「拍戲不分日夜、不計後果,只顧往前沖」的日子。

現在,已過古稀之年的許鞍華決定慢下來,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怕中風啊!」她很愛說笑,時常三言兩語先把自己逗得忍俊不禁。

訪問至尾聲,許鞍華自告奮勇來個「結束語」,下一刻卻愣在原地,大笑道:「我要說什麼?」「好啦,我們當導演就是這樣子的啰。」

(來源:中新社)

責任編輯: 之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