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一種被稱作「網文」的文字形態開始在很多人打發生命時光的過程中佔據一席之地。即使在所謂的讀圖時代、短視頻天下接踵而至的大背景下，「網文」依舊保有着自己的一片江山。而在傳統的「嚴肅文學」貌似日趨遇冷的情勢下，並不被視作主流的「網文」卻能夠蔚為壯觀。如今，從基礎的文字讀者群，到出圈的IP轉化，再到加入「文化輸出」大軍邁步海外文學市場，「網文」越發讓人另眼相看。不過，「網文」究竟是什麼？它究竟是以網絡為載體的一種文學形態，還是以「文學」為標籤甚至標榜的一種網絡商業行為？至少透過目前網絡文學的饕餮盛宴，人們尚無法從一而論。但歷史不會左右搖擺，對於這一問題的真確答案，將決定「網文」在經歷歲月淘洗之後，最終被載入文學史冊，還是投懷於商業帝國。●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張寶峰

「容玉看着對面幾乎完好無損的機甲，呼吸間隱約還能嗅到輕微的鐵銹味……」

「葉歸瀾十指交錯置於身前，半晌後才彷彿自言自語一般輕聲卻堅定地說道：『還有機會』。」

「『這倆解說是被收買了嗎？』直播畫面上方劃過一連串彈幕，『坐等容姐打臉這倆聒噪地解說』。」

「怎麼辦？怎麼這麼亂？」林聽用力甩了甩頭，呼地挺起又重重地砸到枕頭裏。

林聽是一位用心的網文作者，為了給一段描寫找到合適的視角，這一夜，她輾轉反側，幾乎未眠。或許是日有所思的緣故，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這段情節竟然完整流暢地出現在她的夢裏。次日一早，她走筆如飛，迅速完成了《戀愛不如開機甲》的這段創作。

林聽出生於1998年，是一名醫學院學生。在網上，她以「柚橙」為名發表網文。不知何時起，對於像她一樣的95後網文作者，得到了一個十分「二次元」的統稱——Z世代。

這次，得夢相助，純是偶然。以往遇到創作瓶頸，林聽都會去圖書館檢索資料，並且上網搜尋相關的創作課程，從中尋找激發靈感的方法。「我曾聽說網絡小說作家鳳輕在創作前，會閱讀大量古代相關作品，從風土人情到服飾介紹到志怪傳說，這也算是向嚴肅文學取經吧。」林聽笑着說。

《戀愛不如開機甲》是一部星際機甲類女強小說。梳理網絡文學的題材流變，可以清晰看到：男頻、女頻是兩個基本盤。其中，男頻主要經歷了「建功立業」、「後宮爽文」、「純劇情作品」幾個階段。而女頻的故事，最初多是「溫婉女主與俊逸男主的戀愛史」，明曉溪、夏茗悠、安知曉是那一時期的代表；後來，隨着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開始出現一批女主強勢果決、獨當一面的「女強小說」，譬如風行烈的《傲風》、天下歸元的《扶搖皇后》、瀟湘冬兒《暴君我來自軍情九處》等。

「如今，無感情流的劇情向作品在網文界正呈現扶搖而上的趨勢。」林聽說，只看現在，網絡文學的表現題材正處於一種井噴的狀態。

商業寫作與「為愛發電」

除了題材，創作者的動機或許是考察網絡文學時一個更有趣的維度。「商業寫作肯定會更注重讀者和市場的需求，畢竟商業寫作的根本目的就是服務讀者、迎合市場，從而獲得利潤；但是網絡文學中確有一類作者，他們『為愛發電』，每一部作品都源於『我喜歡』。」在林聽看來，在早些年的「貼吧時代」，經常出現喜歡一部原創作品中不同角色的創作者們「相互battle」、為角色「打call」的事情，他們就是為自己喜歡的角色創作同人作品。這在當時甚至成為一種流行。

很顯然，林聽屬於後者。

上小學的時候，林聽接觸到了動漫，特別是《犬夜叉》中的一對非官配角色殺生丸和戈薇，激發了女孩最初的創作慾。用了一周，林聽就寫完了一篇《犬夜叉》的同人文，並收穫了不少網友的好評。雖然這篇同人作品因為林聽學業忙碌沒能完結，但它卻開啟女孩創作網絡文學的天地。2019年，林聽在「瀟湘書院」發表了第一部原創作品《醫婚難求》。這部都市言情小說的創作靈感，來源於林聽大學臨床醫學專業學習到的知識和老師授課時講到的案例。

網絡對於家長而言，一向被視作影響孩子學習的洪水猛獸。林聽的家裏也不例外。「我會趁着家人都睡着的時候偷偷寫小說；也會把小說寫在本子上，然後在學校計算機課自由活動的時候打在電腦上；或者用可以提前看我的小說作為交換條件，請求能夠接觸到電腦的同學幫我將小說打成文檔。」

創作《醫婚難求》時，由於需要用到大量的專業知識，反倒促成了林聽在那段時間，每天高度認真聽講，上課記筆記，課後做複習，細啃每一個知識點，為的是看看能不能把它用到自己的小說裏。「後來，那部小說寫完了，我那個學期的成績也噌噌地上升了一大截。」林聽笑着說。

儘管林聽一直堅持「以我為主」進行網文創作，但作為一種「現象」的網文整體，仍不被視作嚴肅文學陣營的一分子。對於網文作者內部不同的創作態度，及其與嚴肅文學的關係，林聽的看法倒更為理性和開放。「我覺得，無論是『為愛發電』的寫作者，還是商業寫作，他們最後應該是殊途同歸的。因為網絡文學的受眾，歸根究底想看的是——這個世界之外的另一個故事。」林聽認為，「商業寫作的作者成名後，即便突然轉型寫『我喜歡』的作品，讀者大多也都願意買單；而『以我為主』的作者在文字表達趨於成熟後，自然而然就會成為這一類網絡文學的開拓者，開闢出一個新的市場。」

可以說，不論哪一種網文，甚或任一種文學，都來源於現實的生活與作家的想像。即如網絡文學之風行，也自有其合理之處。正如採訪結束後，林聽的一句話：「優秀的網絡文學，就像花店裏包裝精美的花束。人們不要只嗔怪它為何價格不菲，而忘記了它之所以能被擺進櫥窗，歸根結底，因為它是一朵花的種子，而不是一棵草的苗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