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從法國南部的Perpignon到西班牙北部的巴塞羅那，不以當前的國家政治概念劃分的話，有一個一直以來民間承認的加泰羅尼亞文化。大仲馬在《基督山伯爵》當中曾經稍微介紹過這個地方。就是男主角唐泰斯的初任女友，她是加泰羅尼亞人。後來，她的表哥心懷不滿，連同一個壞人謀害了唐泰斯，令他在獄中度過了許多年。此人憎恨唐泰斯的主要原因是這位情敵奪走了自己的表妹。還有更氣的，是她居然愛上了一個異族。可見加泰羅尼亞人一直都具有一種自我的文化認同。

現在也是一樣。整個加泰羅尼亞地區都視巴塞羅那為自己的文化首都。除了傳統服飾、語言和地理位置，他們最為驕傲的就是他們的建築。那是由建築大師高迪推向高潮的建築類型。以不規則的建築形狀、曲線牆面和繁複的外表裝飾為特徵。它的代表作是被譽為永不終結的建築物——神聖家族大教堂。位於巴塞羅那市中心，鶴立於所有的建築物當中。去到巴塞羅那，你甚至完全不必問人，一眼就知道哪一個是聖家堂。就像在佛羅倫薩，你一眼就知道哪一座是百花聖母大教堂。它們都是那樣巍峨，而且是整個城市絕對的中心。

像這樣的建築在巴塞羅那有12處，都是高迪的傑作。其餘還有巴塞羅那奧運會會址建築、一座居民樓等。在巴塞羅那，以高迪建築為線索繪製的地圖隨處可見，好像高迪建築代表了巴塞羅那的一切。

在專業領域，高迪建築被歸屬於現代主義風格。之所以這樣歸類，是因為它符合一種現代思維。或者乾脆說，它代表着現代思維。在以往，不管是羅馬的愛奧尼亞大圓柱，還是巴洛克、洛可可，全都是傳統建築的延續。他們的外表確實千變萬化，比如哥特式尖頂，拜占庭、巴洛克式圓頂，希臘神殿式平頂，洛可可更僅僅是一種裝潢。這些改動並沒有突破或者挑戰建築的力學。

高迪建築不同，它的一切變化都根植於它本身更像一種想像的實現。這些建築最大的特點並不是在內部留夠足夠的空間，以滿足建築作為棲息之地的基本功能。高迪建築的裝飾性超越了它的功能性。在聖家堂那些高低起伏的竹筍尖兒中，錯綜複雜有那麼多的樓梯，甚至於內部空間將近三分之二的地方因為過於狹小而無法派上實在的用場。

可是正是這種無價值，讓我們看到了一種純精神的力量。豐富的、突破人類自身而想像出來的形體烏托邦。就好像精神之所以無須實用，是因為它沒有肉體的需要，可以任意馳騁。

高迪建築的現代性完全體現於它的精神性。依照這樣的邏輯，當前各大城市的地標都可被理解。他們追求突破極限的高度，追求各種奇形怪狀。這些形狀與其說是審美需求，不如說是突破力學的需求。當我們在對它們的外形進行判斷的時候，嘖嘖稱奇的不是它有多美，而是它有多怪。這種怪到了專業領域，反倒成了大家頂禮膜拜的原因。因為只有建築師知道，要造出這樣的一個怪物來得突破多大的力學障礙。而幾乎所有的建築師的終極理想，就是要突破自然去改造形體。

所以，現代建築學的專業主義，體現在他們對「好」的標準，這個固然來源於社會分工所追求的行業獨立性，但它也是人對精神性的追求。當精神追求純粹的時候，一切都成了專業主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