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儒家學說由孔子傳到今天超過二千年。孔孟屬先秦儒家，然後有漢儒和宋儒兩大派，二十世紀又有「新儒家」。這算是最簡略的分類。究竟漢武帝有沒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呢？我們看看皇帝有沒有重用董仲舒就知。何解？如果皇帝依你的說法重訂國策，還能夠不給你當個大官嗎？北宋「熙寧（宋神宗的年號）變法」的主角是宋神宗趙頊（1048年-1085年）和王安石（1021年-1086年），神宗要行新法，就任命「王總設計師」做「參知政事」（宰相級高官）。

「老董」請皇帝：「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不過漢武帝看過「計劃書」後，只派老董去當江都王劉非和膠西王劉端的國相。西漢地方政制後世稱為郡國制，郡的長官是太守，國是漢室封給劉姓宗親為王的封地。武帝時郡與國的規模差不多，國相大概與太守平行。秦代全國約共四十郡；漢代郡國過百，幅員比秦郡為小。若用當代商場的情況比方，那麼「大漢集團」的主席兼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並沒有擢升「老董」入董事局，只派他去當個分公司的總經理。老董又受到「董事局」入面的公孫弘（前199年-前121年，當過宰相）排擠，以病免職。

老董雖是儒家，但是他的「Portfolio」（公事包入面的文件或作品集）除了孔教主和孟副教主的絕招，還有陰陽五行災異的那一套，這正正是漢儒的特色。今天中國人喜歡接觸的占卦、算命、風水等等「封建迷信」都離不開漢儒的學說。老董居家期間寫了《災異之記》，漢武帝認為這書「譏諷朝政」，召集學者議論。老董的門生呂安舒時任丞相長史（近似相府秘書長、幹事長之類），這傢伙光看文字認不出是老師的大作，批評此書「大愚」！「董大師」輾轉被判死刑，幸得「大老闆」赦其死罪，以後「董大師」就不敢再談災異，亦無法原諒這個「不肖門人」。災異指自然災害和異象，漢儒認為災異的原因是施政過失，於是上天示警，要君主改過，嚴重的還要退位讓賢。

漢昭帝（劉弗陵，前94年-前74年）時董門弟子眭弘（？-前78年），談災異招殺身之禍。眭姓不在《百家姓》之列，讀如「雖」（漢語拼音suī，粵音seoi1）。眭弘上書要漢昭帝訪求賢人，讓出帝位。結果以「大逆不道」的罪名伏誅。

此下傳召最重要的證人漢宣帝劉詢（本名病已，前91年 -前48年），他是西漢全盛時期「武昭宣時代」的最後一人。他的兒子漢元帝劉奭（前75年 -前33年）倒是「柔仁好儒」，勸老爸說：「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很不高興，道：「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然後慨嘆說：「亂我家者，太子也！」事見《漢書·元帝紀》。

漢宣帝是掌實權的「主席兼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昭帝則從未實際執政。宣帝講述「大漢集團」的「企業願景」，當然是最權威的官方說法了。

日後漢元帝是怎樣亂了漢家？請看下回分解。 〈漫談數種儒家〉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