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中】福禍難料

鄧達智

收到剛離世朋友喪禮的安排。

死訊傳來雖說突然，但看他過去幾年生意上的挫敗，曾經業內的金童子，未能與時俱進，最終被自己的固執打垮；不單止生意，連生命也一併輸掉。幾年間，不同行業曾經成就非凡的幾位老朋友，都先後被他們自己擊倒，與世長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曾經以為他們福氣滿溢，從念書到工作，從受僱到創業，從來都是天之驕子；誰能預料上天給予的福氣有限期，時間到了，迅雷不及滑落得無影無蹤，往昔的氣場消失於無形。

想起3年前為7月及8月生日的老朋友們安排聚餐前，知道自當年4月開始，朋友便不斷進出醫院診治，卻保持沉默不讓旁人擔心。

宴會那夜出現，始發現從來身形清秀，表面不覺消減太多，卻透過輕輕攙扶，碰到都是骨頭，那種消瘦留下從手指到心扉都感到的酸痛。天才橫溢，曾經處處散發優雅的好朋友，只餘一身皮包骨。

老同學按慣例，平素各自忙去，猶如過去數十年大家相處之道，各攬不同形式專業，忙不迭日以繼夜工作，大部分擁家庭兒女各有各忙，中間偶爾一兩通電話，碰上疫情，大家只餘WhatsApp群組偶爾對話。疫情稍退，重新啟動數月一次的聚餐。

好友卻一再推說事忙；沒問題，幾個相知相交超過三分一世紀，成熟且保持相安無事的客觀距離，沒壓力自由參加，無人感覺異樣。然而一而再的缺席，心口深處，感覺事態不妙。

不久前始知悉好同學病了，而且不輕。

曾亦大病過，明白面對重病身不由己的無奈，自己無兒無女未能感受他心底至切的苦況：中學還未畢業的兒女是他心中至寶貝、至難捨的懸念。

9年前母親故後，始發現自己重病，當時孑然一身，完全無後顧之憂，輕視程度連確實施手術的時間日期，也沒清楚告知家裏人。人人各有生活無謂打擾，除醫護人員陪同外，輕鬆一個人進出手術室。

無奈同學情況怎會相同？

有家室，心中牽掛着伴侶與兒女的親情至難捨，時至將逝，再辛苦仍想盡辦法堅持下去。原來同學一直未發覺身體生異，數月前驗身確診時，情況已非常不妙，縱使迅速入院治療，進出醫院多次，留院超過一個多月，情況每況愈下。

疾病非己意，麻煩不了衷心關注的朋友，應老早通知摯友到來守候病床前，陪伴聊天。猶如飾演一支看似無聊的木柱，在你不適的時候，眼神得點接觸，得到投射點。

或時雜念；孤獨有孤獨的好，心中無愛，背後無人，一切離散只餘了無牽掛一片白茫茫，多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