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對於我這個從小就四海為家、三不五時就要搬家的人來說,搬家是一件很尋常的事。但是這次卻與以往兩樣。仔細想想,大抵是因為年紀大了的緣故,抑或是因為所搬的房子大了的緣故。
正好有幾天空閒,便在新屋住下,收拾舊屋搬來的隨處堆放得一片狼藉的物品。每日從紙箱裏往書櫥裏搬書,從編織袋裏往衣櫥裏搬衣服,樓上樓下地跑得氣都喘不過來,吃飯自然是講究不了了,便用方便的電磁爐煮了方便的即食麵,趁煮麵的空檔,又飛快地跑到尚且雜草叢生的院子裏去掐了一把白花鬼針草的嫩芽丟進鍋裏,加上從我哥院子裏摘來的紅辣椒,碗裏紅紅綠綠的,生機盎然,一頓飯才算吃得不那麼將就。
遠處的歐巴看見我發過去吃「野草」的圖片不禁有些擔憂:「你吃的啥草?你怎麼啥草都吃?不怕中毒?……」待我報了「草」名,歐巴到網上一查,得知此「草」不僅好吃,還有防癌的作用,態度頓時來了180度的大轉彎,像個撿到寶的財迷︰哇,這麼好的草,那你在院子裏多種一點呀,以後我們天天有得吃!歐巴是個「植物小白」,我不屑與他多討論植物,卻因此想起了久遠以前的少年時光。
我的少年時代,母親在遠方,父親一人領着一份當時還算不錯的薪水,但卻因為養着3個孩子,仍是感覺吃力。我們因為心疼父親的辛苦,總是在寒暑假去勤工儉學,想為父親減輕一點負擔。因為父親的工作多是在山野裏,我們便從小熟識各種植物。白花鬼針草是我記事以來最早認識的一種植物,認識它,是因為鄰居的阿姨常常去採了來曬乾賣給中藥舖。這種草並不難認,它開白色的像小菊花一樣的花,結了種子像黑色的短針一樣,很輕易地就黏在人的衣服上、動物的皮毛上,像擺不脫的鬼針。一年四季,山腳下、河溝邊,到處都是白花鬼針草的身影。採了曬乾後賣給中藥店,大人給兩毛錢一斤,藥店的人欺負小孩子,只給我們一毛五一斤。即便如此,每個假期我都能賣上一兩百斤的白花鬼針草,在那段清貧的歲月裏幫補自己一兩個月的生活費。
除此之外,兩面針、淡竹葉、蓖麻籽都是我常常採了去賣給藥店的植物。前三者因為季節性較強,採得相對少些,唯獨白花鬼針草的生命力頑強無比,在粵地幾乎一年四季都能採到,成了年少時我勤工儉學的最大「收入」。當然,除了採它去換取學費和生活費,它也是我家餐桌上常有的食物之一,無論是清炒還是涼拌,它的苦中帶甘,與眾不同的獨特的清香味道總是令人一吃難忘。
後來慢慢地就住進了城市裏,在城市的園林景觀中,白花鬼針草大抵是被當作一種侵略性的野草吧,極少再見到它的身影,直到我買了遠郊的新房子,才在院子裏又發現了它。
記得在小說《飄》裏,傑拉爾德.奧哈拉對斯嘉麗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土地與日月同在。土地是世上唯一值得你為它奉獻,值得為它奮鬥、犧牲的事物,因為它是唯一永存的東西。」我的外婆也曾經對我說過,人從土地裏來,土地養活了人,人最終也要回到土地裏去。
當我在新屋的院子裏摘野菜讓自己不對一餐即食麵將就的時候,我就再一次懂得傑拉爾德.奧哈拉和我的外婆所說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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