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齡齡

一整夜的高原反應讓我在騰雲駕霧中登上越野車，大個子司機着我閉目養神，保持深呼吸，他說到了黃河源頭牛頭碑之處會告訴我，請我放心。

越野車從海拔4,270公尺的瑪多縣城向西走，很快爬升到海拔4,600公尺的高度，氣溫是零下8度。我血液中的氧氣含量愈來愈少，頭痛愈來愈烈，但鬥志卻愈來愈強，因為我要到黃河源頭去，我要圓自己的心願，圓媽媽的心願。迎面的崎嶇山路，你就把我拋到半空中吧；刺骨的凜冽寒風，你就把我冷得渾身顫抖吧；那跌宕迴腸《黃河大合唱》的旋律在我心中激盪，鼓舞着我；那象徵着偉大而堅強的黃河精神在我胸中迴旋，激勵着我。我乘着這雄壯有力的樂章，堅毅不屈的民族精神，直奔黃河源的牛頭碑！

牛頭碑舉頭在望，我卻舉步維艱，大個子司機從後推着我，把我送到牛頭碑跟前。這是一個以純銅鑄造的紀念碑，以藏族人崇拜物——牛（牛頭）作造型，旁邊圍着雕龍的欄杆，碑上各以藏漢文寫上「黃河源頭」。碑旁有插箭台，那是藏族人對藏人英雄格薩爾王英勇奮戰事跡的崇拜；碑的附近則有五彩經幡，及經幡下的瑪尼堆等藏族人的吉祥物。

我站在牛頭碑前，大個子司機告訴我這是觀賞黃河源地區最佳景點。聽着他的話，我舉目俯瞰，天藍雲白，黃河源頭兩個姐妹湖——扎陵湖、鄂陵湖猶如一隻湛藍蝴蝶的兩個翅膀，兩湖中間的雪山則是蝴蝶的身體，栩栩如生，美不勝收。除了兩個大湖，這裏更有星羅棋布的大小湖泊4,000多個。湖泊旁的茸茸草地上，竟有矯捷可愛的藏羚羊、貌似笨拙的野犛牛、喜噬地鼠的小狐狸，和色彩斑斕的水鴨，野生動物們自由奔放的身影，為獨特奇異的黃河源世界添上絲絲動感，也使我暫忘欲裂的頭痛。

看着牛頭碑，看着「黃河源頭」四個字，我感慨萬千，我請大個子司機為我拍下照片，我要告訴親愛的媽媽：我來到了黃河源頭，我達成了自己心願，也成全了她的心願！

但，這牛頭碑，這「黃河源頭」四個字就是黃河正源了嗎？我知道，黃河正源是一洌清泉，這個黃河第一泉才是黃河真正的源頭啊！大個子司機告訴我：「這源頭位於海拔4,800公尺的巴顏喀拉山支脈，各姿各雅山北麓下的盤地。」這泉眼大若臉盆，深若豎掌，清澈泉水源源冒出，為人間送上無盡甘露。「第一泉不遠處是草甸沼澤地，眾多大小泉眼在此匯流成溪，然後再匯聚成小河。小河先匯進扎陵湖，再匯入東面水量更大的鄂陵湖，當鄂陵湖水滔滔漫溢而出，這就是我們的母親河——黃河了。」

但，我能到正源去嗎？「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河第一泉就在距離牛頭碑只有幾十公里的卡日曲山裏，但我這個凡人就是到不了天上找黃河正源去，因為國家嚴格保護黃河源，只有得到政府部門發出許可證的人才可進入當地。

我無緣親親黃河第一泉了，我的心坎敞開着淚水之泉……媽媽，您的女兒遠涉關山，卻還是親不了黃河正源，您知道我有多傷心失望嗎？您會責怪我嗎？您會生我的氣嗎？大個子司機看着我在牛頭碑前難過落淚，他拉着我登上越野車全速前進，最後在鄂陵湖邊停下，他從車上取出水壺在湖中打來一壺水，「您從遠方的香港走來，就請您親親這和黃河正源距離最近的黃河水吧！」

青藏高原稀薄而嚴寒的空氣中，我和媽媽在不同時空裏舉壺共飲黃河水，河水酷寒，但我知道，媽媽的心是熱呼呼的，她為她女兒高興和驕傲，為黃河源頭地區的保護和發展安心，為青藏高原上藏漢人民的平靜生活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