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報道｜「北上安老」　他們過得有幾啱？

大公文匯全媒體報道：「我喊她『老婆』，她睜眼望我，之後便不再睜眼。」香港長者曾伯向記者回憶妻子臨終時與自己告別的場景，「（那時）剛剛好50年，她曾跟我說過50年是『金婚』，我們原本說要大肆慶祝一番，要穿婚紗、拍照片。」曾太的離世讓這些計劃未能兌現，說到此處，曾伯淚光閃爍，難掩遺憾。

曾太離世前幾年被確診患上柏金遜症及認知障礙症，生活自理能力逐步下降。曾伯一方面開始為太太輪候香港政府提供的資助安老宿位，另一方面堅持親自居家照顧太太。

在居家照顧的階段，曾伯承擔起照顧太太的角色，接球鍛鍊、餵食、更換尿片等日常事務填滿了曾伯的日與夜。曾伯坦言，「照顧者照顧這一類的病人，真的很辛苦。」他舉例指，「我每晚起身三四次幫她換尿片，根本我就沒得睡。你換了尿片，又不能即時睡得着，等你睡着的時候，又要換第二片了。」曾伯說。

曾伯這樣的情況在香港並不少見。據香港政府統計處2021年人口普查數據，香港僅長者居住的家庭住戶佔整體長者人口的40%，近10年這一比例上升超70%。香港家庭照顧者缺口擴大及長者互助照護的情況呈加劇態勢。

對於生活自理能力受限的長者，香港社會福利署提供護理安老院及護養院的資助宿位，每月平均費用約為港幣2000元，輪候時間介於8個月至3.5年之間。社會福利署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4月30日，約有25000名長者正在輪候該類資助宿位。

曾太的資助宿位從申請到獲批耗時兩年多。不過，入住後不到一年，新的問題出現了——由於感染肺炎，醫生評估後認為曾太無法正常餵食，建議進行插喉處理。曾伯告訴我們，「我知道插喉很辛苦的，所以我說先不要插喉，你讓我餵她幾天。」曾伯回憶，「我走進去餵她，她又吃。」曾伯坦言，香港安老院人手緊張，護工面對認知障礙的老人，有時難以顧及老人的情況，實現全方位細緻照料。

曾伯說，經歷了太太離世的事，他不希望自身後續面臨類似照護場景。加之不願獨居在此前和太太共同生活的元朗住所，也不願與子女同住增加其負擔，曾伯最終決定更換居住環境，前往大灣區內地城市安老。

北上安老優勢：成本為香港1/3至1/5

經過3間安老院試住後，曾伯最終選擇珠海金灣頤養園養老院，這是一家由國企運營的安老院。這裏的收費標準為自理長者雙人房每月費用約為5000元（人民幣），單人房約為8000元（人民幣）；臥床長者雙人房和單人房價格分別約為8000元（人民幣）和1.2萬元（人民幣）。該費用包含住宿費、生活起居照料、定時清潔沐浴、大小便處理等護理服務。

曾伯在選擇北上安老前，曾了解香港本地安老院情況。「元朗有高端安老院，每月費用介於3萬至6萬港幣之間。」據估算，大灣區內地城市安老院的平均月費約為香港的三分之一至五分之一。

另外，2014年6月，香港社會福利署推出「廣東院舍住宿照顧服務試驗計劃」（下稱「廣東院舍計劃」）。合資格的長者亦可通過申請，免費入住該計劃下的安老院。截至目前，已有24間大灣區內地城市安老院納入該計劃，約460名長者通過該計劃申請（截止2025年4月底）免費入住相關安老院。作為「廣東院舍計劃」首批入選的安老院，香港賽馬會伸手助人肇慶護老頤養院目前入住長者超100位，其中香港長者佔比接近一半。

至於申請人需要滿足哪些條件，香港特區政府社會福利署助理署長（安老服務）甄麗明介紹，申請該計劃資助宿位的長者需年滿65歲，並通過一系列統一評估，評估維度包括日常活動能力、認知與溝通能力、情緒與行為表現、身體機能狀況、健康情況、社交支援條件及家居環境等。她特別說明，該院舍照顧服務申請無需進行經濟審查。

香港伸手助人協會運營總裁朱可女士表示，社會福利署會向院舍補貼基本食宿及醫療開支，且該協會具備香港安老機構運營經驗，肇慶院舍的醫療護理人員與香港機構屬同一團隊，確保服務標準的一致性。「即便長者入住後發現不適應，選擇退出該計劃，也不會影響其在社會福利署的輪候名次。」

香港大學秀圃老年研究中心總監樓瑋群女士認為，長者前往大灣區內地城市安老，可選擇短期居住、長期定居，或在失去自理能力後接受內地護理服務，可根據自身不同階段的需求進行評估選擇。這一模式的核心價值在於為長者安享晚年新增了一項選擇。

北上安老優勢：服務更具針對性

根據香港《2023年院舍法例條例》，照顧院舍內每名住客的最低人均樓面面積為8至9.5平方米，護理員與住客的配比不得低於1:40，即一名護理員最多需照顧40位長者。

而珠海金灣一間安老院的黃經理告訴我們，安老院會根據老人家身體狀況不同，提供不同等級的服務，對於重症患者的服務比例大概是1:4，即一位護理人員對應4位重症患者。

在廣東佛山的一間安老院，雙人房的人均面積大概在15平方米，院內設有緊急呼叫鈴、適合老年人使用的扶手等設施。

跨境醫療問題仍待解決

有相當數量的老年人有長期就醫需求，就醫是否便利，是長者是否北上安老的重要考慮因素。據甄麗明介紹，「內地安老院多數已採用『醫養結合』的服務模式，院舍內配備醫療設備及康復設施，可提供更全面的照護服務。」。另一方面，香港長者醫療券作為支持基層醫療的措施，已在大灣區全部內地城市推廣應用，但其目前的服務範圍限定於21個試點服務機構。

但另一方面，有些長者則需要定期返回香港覆診，這也是很多長者心中，北上安老最麻煩的地方。「過不到關口，這應該是『北上』安老面臨的一個難題」，珠海金灣一間安老院的黃經理向記者講述，院舍提供福祉車送院友至關口，但是過關及之後的安排仍需要院友自行解決，就算遇上緊急情況，目前也沒有解決方案。2025年政府《施政報告》提出，「聯同粵澳政府有序地擴展救護車跨境轉運病人安排」，並新納入珠海及南沙兩地指定醫院，即共4間醫院。而安老院舍中的病人轉運尚未明確提及。

樓瑋群教授指出，無論長者移居大灣區內地城市還是香港的安老院，通常都會有3至6個月的適應期。「在這一階段，院舍與長者能否建立相互信任的關係至關重要，只有獲得信任感，長者才會穩定居住。」，她認為，信任感是建立「家」觀念的前提，無論是院舍還是個體的家，一個讓長者感覺安全、被支持、被鼓勵，並激發長者持久生活動力和自我創造力的環境，才是真正的「家」，是長者可以安度晚年的地方。

截至受訪時，曾伯已在珠海的安老院居住近半年。他表示，院舍內長者來自全國不同地區，在語言、生活習慣上存在差異，「但既然選擇在此居住，我會主動適應，這也是融入的過程。」當被問及是否曾希望能夠和妻子一同「北上安老」時，曾伯毫不猶豫地給出肯定的答案。他設想，若當年能夠了解更多的安老資訊，有機會嘗試更多的安老選擇，太太或許能夠獲得不同的護理服務，他們或許有機會看更多的風景，度過不一樣的晚年。

據統計數據預測，截至2039年，香港65歲以上人口佔總人口的比例將超30%，這意味着安老相關社會需求將進一步凸顯。「北上安老」作為香港長者的一種安老選擇，未來仍將持續受到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