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鴻】葉落知秋

●管淑平

須得是深秋，或是入了冬，卻又未到朔風怒號、萬物孤寂的時候。這時的風，是清冽的，帶着一種澄澈與利落，一陣風來，便有一陣疏疏落落的聲響。於是，你便瞧見它們了——那一片、兩片，然後是無數片的落葉，從高高的、已然疏朗的枝椏間，悠悠地蕩了下來。

它們並不着急趕路，彷彿不是奔赴一場命定的凋亡，倒像是在半空裏，跳着生命最後的一支圓舞曲。打着旋，翻着身，藉着風，忽高忽低地飄搖，將那從生到死的一段短短路途，走得旖旎而從容。一葉落知天下秋，可落葉並不是樹之生命的終結，而是一種告別。

記得中學時，在深秋的早晨，我在教室靠窗位置看到兩位同學拿着掃帚去打掃操場上的落葉。他倆剛費盡氣力，將四下裏金黃的葉子歸攏起來，正微微喘着氣，帶着些許成就的歡喜時，一陣不大的風，只是頑皮地路過，原本掃攏的落葉又四散開。而頭頂上，還有更多的葉子，不慌不忙地，飄下來湊着熱鬧，彷彿在嘲笑一切都是徒勞。於是，他們又將那些四散開的落葉慢慢掃回來。

那刻的我甚至覺得，那風很不近人情，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如今又在秋風蕭瑟裏想起當初看到的一幕，卻很受震撼，只因那些紛紛揚揚的落葉。漫天飛舞，隨風而去，並不是哭泣着離開，倒像是在唱着一曲瀟灑的歌謠，以何種姿態對待聚散別離。

見葉落，便不自覺想到生命的殞落，會生出無限感傷與惆悵。這也是人之常情。可你若靜靜地看，細細地想，葉子何嘗有過這些愁緒呢？一年年，春發，夏榮，秋凋，冬寂，除了徹底的枯朽，什麼也阻不住這輪迴的腳步。它只是兀自綠着，兀自黃着，又兀自落了，哪管你是否在注視，又哪管你是悲是喜。我們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人心的倒影。

秋冬的風雖帶着冷冽，可這滿地的落葉卻給我們的視覺帶來一種溫暖。你看那金黃，是沉澱了一整個夏季的陽光；那火紅，是晚霞不慎跌落的碎片。它們厚厚地鋪着，疊着，不像春夏的綠那般單薄，而是一種沉甸甸的、有質感的暖意。生命的力量，不會隨着葉落而消逝，而是從高處的招搖，轉化成了低處的，更為堅實的沉澱。

歸於土壤的落葉，最後會將自己慢慢消融，一點點分解，把所有的養分回饋給生它養它的母樹。這是一種靜默的獻身和成全，是世上最深沉的愛意了。哪裏有什麼過而無痕呢？誰能斷言，那來年枝頭冒出的一抹新綠，不是今年秋冬掉落的落葉所化？誰又能知道，那葉脈的紋理間，不曾住着一個鮮活的精靈，此刻不過是收攏了翅膀，在大地的懷抱裏靜靜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