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一部電影啟用太多大咖明星不是什麼好現象。就像太雜的食材硬要炒成一碟給美食家品鑑，大廚就很難稱為好大廚。那只說明廚師有理想化與未能實現的英雄夢。梁家輝的戲是愈看愈上癮的，一身風霜，凜冽在臉上。舉手投足顯出看透世間冷暖的自在與鬆弛。
在電影發燒友的審美角度，《風林火山》不能因票房數字低就被當作失敗之作，此片能稱為黑冷美學教科書。題材不虛，觀眾會有好奇之心。故事講述靠販毒起家卻逃脫不了家族烙印的富二代次子李霧童（金城武飾）和長子李文狄（杜德偉飾）的權力之爭。一撮人的家事如果影響市民或世界那就是大事。我認為，故事雖為套路但導演麥浚龍卻有破圈的勇氣，他扮演那個因精神問題直接炸掉醫院的人，毒梟之父恰恰在醫院就醫被當場炸死。這裏有兩個看點，那是偵探的升級版厚黑，泯滅人性與惡報的家族咒語。表面混亂，卻是貪婪者製造的假象，焦點在富二代李霧童身上。劇情以慢鏡頭敘事，像一首停頓而留白的詩，欲語還休。有些地方很模糊，也許模糊才是藝術，講明了就是說教。所以，在李霧童和劉思欣（高圓圓飾）的內心戲裏，他們野心勃勃卻表面平靜。有共同目標，分秒必爭地控場。
從演技來評，這對複雜環境的配偶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是陰溝裏的奢華，導演能有這種細膩把握不能小覷。
他讓杜德偉飾演既一身藝術又一身貪婪的李文狄，已經成功了一半。一場喪禮，李文狄直接撒尿滅掉蠟燭，對父親遺照說一路好走。這是突破常理認知和人性高冷的終結。在同一表現上，古天樂也是一個很大的看點，他把受傷的女同伴摁在浴缸裏，往死裏摁，此處讓人窒息，一秒一秒地試探人的耐性。人性黑暗的程度可見一斑。他只為告訴她：「不要有成為家人這種幼稚的想法。」正如他在另一段台詞裏說的︰「人生在世如籠內鳥，人情薄如紙，聚散有時，都是過客。」作為人間清醒的囚徒在混沌的世界了結人情債。這戲讓人看着傷、看着透、看着涼薄。還不止是心裏戲份演得到位，外景一比一的銅鑼灣場景，炸掉的巴士和飄雪的香港邊角，那些不要命的人群組成了第三世界。這是香港的稀罕奇景，使人產生一種審美的清新，也讓人恐懼。這種複雜和忐忑是充滿憂傷的懷舊。如穿越時代的生態重構，大家不要忽略，在男人的對話裏，地道的粵語也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文化符號。話語中有鹹味、有濕氣、有小時候毫無顧忌的語境，這是無可厚非的存在，這是人性與藝術融合的叛逆表述。
從場景的高投入到大咖雲集的成本，又從傳統習俗中透露某些江湖術語，電影如鮑起靜翻開的一沓厚厚的布料夾，裏面全是密碼暗號。她對古天樂說︰「現在看懂這種暗語的人幾乎不在了。」能看懂這些算不算也是一種成就？比如「格子布」就是「取命」；「橫條紋」就是只取手、取腳；「單襟」就是一個人做；「雙襟」就是有同行接……在多條複雜線的交集中，能把那麼冷門的時代與地域文化表達出來，也是對歷史與藝術的尊重。
但後面古天樂、劉青雲、任賢齊的死，總覺得太不值和殘忍，真讓人耿耿於懷。也許這正是導演的最大突破與藝術上的傲慢，更是一個無拘無束地讓一切死而復生的電影夢。
●何佳霖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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