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在金庸筆下,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和尚年輕時,與18歲的葉姓姑娘一見鍾情,之後二人珠胎暗結,誕下私生子虛竹。這一段不容於佛家戒律和世俗道德的孽緣,累及二人一生一世。玄慈掌管天下第一名剎少林寺,白天滿口佛法戒律普度眾生,夜裏輾轉反側,心裏不曾放下過意中人,和不知下落的兒子。貌美如花的葉姓姑娘,妙齡之際與和尚有私,未婚生子,孩子襁褓中又被人擄走,生死未明。萬念俱滅之下,走上歧途,成了臭名昭著的「四大惡人」之葉二娘。失子之痛,引得她性情扭曲,戕害無數無辜幼童。

因果報應不爽。

24年後,玄慈和葉二娘的不倫之戀遭人當眾戳破,玄慈受戒領杖100,當場圓寂。葉二娘不願偷生,自盡殉情。搓磨一世,二人相聚已是泉下。世人感嘆玄慈一生,為虛妄浮名所累,始終不敢直面平生所造諸惡,負了如來也負了卿。

相較之下,玄慈和葉二娘所生之子虛竹,自幼出家,一心向佛,卻也敵不過造化弄人,最終也因破了色戒,被逐出佛門。所幸,虛竹與意中人夢姑,有情人終成眷屬,雖負了如來,但未負佳人,也算有所得。虛竹為人純良,雖身不在方外,仍以逍遙派武功行佛家慈悲之事,在世俗與修行間找到內心的平衡。

玄慈和虛竹這一對父子和尚,是金庸先生力透紙背的虛構人物,描摹了人性與神性、世俗與超脫之間,一段無休止的博弈。我想起另外一位出家人,倉央嘉措。他是一位真實存在過的歷史人物,素有「情僧」之稱。

對於出家人而言,這個諢號可不是好事。倉央嘉措的一生矛盾與悲劇如影隨行。白天,他是藏傳佛教格魯派的最高活佛,夜裏,他又是以情詩聞名的浪漫詩人,流連於俗世的情愛紅塵。深陷政治陰謀,他是無辜的犧牲品,追求詩歌與愛情,他又是浪漫的踐行者。他短暫的人生,讓雪域的宗教權威,與世俗的情感劇烈衝突,最終,在歲月淘澄和觀念迭代之後,他成為了現代人眼中不負如來不負卿的傳奇。

最近跌下法壇的少林寺方丈釋永信,則是把出家人破戒犯律墜到了一個新「高度」。少林寺從修行之地,世俗成斂財聚富的IP,主持寺務的方丈,異化成運籌帷幄於商海中的成功者。釋永信作為少林寺第三十代方丈,其引發爭議的核心,在於宗教神聖性與商業化的激烈碰撞,也在於權力監督與信仰純粹性的失衡。

最質樸的認知裏,僧侶一直以堅守清貧、人格獨立、點化信眾的精神偶像所存在,僧侶生活的世界,也常常被視為最後的淨土。相對於明星藝人人設崩塌之後的塌房,釋永信們違法違規違反戒律的塌廟,對於信眾和信仰造成的衝擊,更為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