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風景：王家衛新路

呂書練

王家衛首次導演的電視劇《繁花》在內地央視普通話首播成為熱話，香港人聞訊，紛紛讚好支持，甚至上升到「港產片再起」的高度。但在內地，成為熱話，不一定是好評。

恰巧上海女友一家5人訪港，我借機問問上海人的反應。原來，跟網民一樣，不全部「叫好」。他們承認拍攝手法有新意，但認為有些情節不太上海，覺得上海人並不如劇中描寫那麼俗氣，尤其是唐嫣飾演的汪小姐。一對中年電視迷夫婦都說︰「上海女孩斯文、優雅，即使遇到問題，也絕不會像汪小姐那麼八渣、粗魯……」他們卻接受馬伊琍飾演的玲子，說她進退有度的風範、骨氣，才是上海女人。

我說，這是電視創作，導演為了戲劇效果，圍繞在男主角阿寶身邊的3位女主角自然要各有風格、個性，才有戲可看。而且，上海這麼大，女人也千姿百態，人在不同的場合或不同的遭遇下，呈現出的精神面貌也不同。但他們說，身邊的上海人都有同感。顯然，跟香港人一樣，人們對自己熟悉的地方和人物會有不自覺的高要求，甚至有身在山中看不見峰的錯覺。但也是一家之言。對藝術家或創作人來說，新作惹來批評，不是問題，最怕是悄悄播放，悄悄收檔。

當然，王家衛是名導，他的電視劇「處女作」自然受到期待，從這個角度說，其實已成功了。我雖然不同意「港產片再起」，卻認為是「王家衛再生」──拓寬市場和戲路，內地龐大的電視劇市場容得下王家衛風格。他把拍電影的手法，尤其是蒙太奇式的穿插、倒敘，甚至鏡頭凝固式的人物特寫等運用在追劇情、看故事的電視劇製作中，闔家歡式觀眾感節奏太慢。我卻欣賞他這點唯美堅持，尤其對畫面，從人物造型到拍攝角度的講究。現在很多人家中都有高解像度電視機，而且網上看劇還可以翻看，看到不明白的，或者感覺那個蒙太奇鏡頭太玄，可停機或回機慢慢看，這也是一種享受。

王家衛向來是慢工出細貨的人，作品被一些人視為「票房毒藥」，指過於精雕細琢，而忽視了商業節奏。人們卻是邊罵邊看，也難得總有人願意投資。記得多年前在戲院看上映不久的《2046》時，觀眾寥寥無幾，我也看得莫名奇妙。但他也拍了荷里活式的《藍莓之夜》，以及叫好叫座的《一代宗師》呀。懷舊，是他的風格特色，那是在烏黑的戲院內兩個小時的自我放縱。在家裏，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