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仲鳴
刀郎的《山歌寥哉》音樂專輯,一出即風靡內地,翻唱、演繹以億計;甚至席捲各地,演成異邦歌詞。刀郎「委屈」這麼多年,可一抒鬱悶了。
刀郎初起時,我就喜歡他的歌,唱過他的歌,並不覺得低俗。令我感動和共鳴的,還是這新專輯。所謂「寥哉」,即是「聊齋」的借音;聊齋者,是我自小喜歡看的小說也;半夜讀之,嘗幻想有佳人來伴讀,不理她是否妖魔鬼怪。蒲松齡將寂寞讀書人的慾望,寫得真透徹。刀郎還使我想起借殼小說、借殼電影、借殼音樂來。
所謂「借殼」,是經濟術語。多年前,我便借來用在一些借仙和穿越小說上,並正名為「借殼小說」。
「借殼小說」就是借來書名或人物,敷陳新事,與原書已渾然不同。晚清民國的「擬舊小說」便是借其「殼」,大書特書,蔚然成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報紙副刊便颳起一股「借仙」風。所謂「借仙」,是借來滿天神佛演成小說。作者包括陳霞子、高雄、梁厚甫、林壽齡等;報紙則有《成報》、《新生晚報》、《香港商報》、《晶報》等。但在此之前,即戰後的四十年代,陳霞子已以阿夏的筆名,在《成報》連載〈八仙鬧香港〉;再上溯至三十年代,侯曜已寫了《摩登西遊記》,黃言情寫了《新西遊記》,成績較顯的,還數陳霞子和高雄。
所謂「擬舊小說」,阿英定義云:「大都是襲用舊的書名與人物名,而寫新的事。」即是除「仙」之外,還有沿用書中人物而創作另一段新的故事。阿英對這類小說,大為不滿,認為是「新小說的一種反動,也是晚清譴責小說的沒落」;並指出,風氣最盛為1909年,「實無一足觀者」。這說法,當然不足取,阿英是戴了有色眼鏡。
除小說外,香港還有借殼電影,涉及聊齋的,如胡金銓的《俠女》、徐克的《倩女幽魂》等,成績不俗。至於小說,倪匡1950年代來港,即改寫了《王桂菴》,其後還陸續寫了《快刀》等;並自言除了金庸小說外,最愛看的就是《聊齋誌異》。
刀郎的新專輯中,最火爆的是《羅剎海市》。
羅剎國是蒲松齡的假想國。審美觀點與世俗完全不同,即是以醜為美,以美為醜,是一個顛倒的世界。網友和論者為刀郎詮釋,指羅剎國為現代某國,是乎?這且不說,只解讀一下蒲松齡的本意。羅敬之《傳奇·聊齋散論》中說,羅剎國是極具諷刺之作,蒲松齡將他反清的意識,納入寓言,隱於筆底,而未坐上文字之禍,是他得益於隱喻之功。羅剎國是現實之國,後半部的海市,即是海市蜃樓,是理想世界,是虛幻之邦。
《羅剎海市》一題雙意,刀郎任由他人解說,他沒有置喙;只借蒲松齡這篇小說的殼,化為繞樑之音,三月而不知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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