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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情涓涓】「白不老」蒸飯

2025-11-07 04:03:04 副刊
●刀豆角用來蒸飯別有風味。 AI繪圖

王文莉

在我們老家,人們習慣把刀豆角稱為「白不老」。這名兒乍聽有些古怪,但凡吃過的人,皆覺得貼切——長得胖嘟嘟,白嫩嫩,口感別有風味。

母親的拿手菜便是「白不老」蒸飯。她選豆角極有講究,必須是豆角秧下的漏網之魚——泛黃微皺,尚未全乾,即將成為種子,捏上去軟中帶韌,方能得她青睞,也最適合做蒸飯。據說蒸的時候不出水,吃着有嚼勁。

別家做蒸飯,多用麵粉,圖個省事。母親卻有妙招——用乾饃。是的,便是乾巴裂紋,掰開簌簌掉渣的才最相宜。她將乾饃泡在涼水裏,待吸飽了水,再撈出來,五指併攏,緊緊攥乾,散開則為濕漉漉的饃渣。

母親把「白不老」一根根拿起,拇指食指捏住豆角一端,順勢往下一扯,便撕下一條細長的筋絡。隨後,將它們淘洗乾淨,倒在案板上,切成碎丁,與方纔的饃渣混在一處,加鹽、五香粉,十指翻飛地拌勻。此刻,「白不老」碎丁與饃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竟分不出彼此。

然而,最妙的還在後頭。母親總要和一塊麵,擀成籠屜大小,鋪在最下層。我當時不解,問她何必多此一舉。她手下不停,只淡淡一笑:「傻孩子,這樣蒸不漏鹹汁,滲進麵皮裏,那才叫好吃呢。」後來,我方明白,這哪裏是怕汁水鹹汁,分明是貧寒歲月裏的主婦智慧——半點營養也不肯浪費。

待到籠屜上灶,水汽裊裊升起的時候,廚房裏便瀰漫着「白不老」特有的清香,混着麵味的甜香,一陣陣勾人饞蟲。

母親也不閒着,搗了蒜泥,兌上醬油、醋、芝麻鹽、香油,還有紅艷艷的辣椒油浮在碗裏,看着都覺得非常美味。

蒸熟揭蓋那一刻,白氣轟然四散,饃渣與「白不老」更是你儂我儂,分不出誰是誰了。母親把蒸飯鏟進瓷盆,再把底下吸飽鹹汁的麵皮切成細條放進去。端起蒜汁碗,細細澆上去,香味便炸開了,鑽進鼻孔,勾人饞蟲。

等到母親分飯。她總要給我們姐妹多舀些豆角,給父親多一些麵皮,輪到她自己,往往只剩些饃渣拌蒜汁,卻還笑着說:「我就愛這口碎的,入味好嚼。」

後來,生活好了,我們也長大了,變成離家的雛鳥。暑假飛回家,母親做「白不老」乾饃蒸飯,會切些五花肉丁拌進去。肥瘦相間,蒸得透亮,油汁浸入饃渣與麵皮,吃起來越發美味。我們大快朵頤,母親卻怔怔地說:「還是從前的做法更有豆角味。」我緩過神,才醒悟過來,她並非不喜肉香,而是懷念當年清貧時候的兒女繞膝……

現在,母親老了,不常做「白不老」蒸飯。有時我買回鮮嫩的刀豆角,她反要搖頭:「這哪是『白不老』,這是『青不老』!還沒長熟就摘了賣,真是造孽呀!」她固執地認為,這些脆生生的青豆角,配不上「白不老」的名號,不是記憶中的刀豆角。

是的,當下無論超市還是農貿市場,已經難得一見「白不老」成熟的樣子!說來說去,都是蔬菜大棚惹的「禍」!畢竟,現在一年四季都能種植售賣,很多人習慣把青嫩的刀豆角稱為「四季豆」。

母親之所以頗有怨念,大概因為曾經當過菜農,深知「白不老」只有長到通體泛白,拇指粗的樣子,才是一茬豆角採摘的最好節點——體格壯,分量足,賣錢多!而且口感更好,既非青得生脆,亦非老得塞牙,處於「白」與「不老」之間,猶如女子二十七八的年紀,褪了稚氣且趨於而立……

(作者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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