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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出海十年 劉慈欣:「神奇感」消失後,科幻何去何從?

2025-09-30 04:09:14 副刊
●《三體》的海外輸出被認為是中國文學出海的經典案例。圖為Netflix版《三體》的角色海報。
●《三體》版權已輸出42語種,外文版銷量破650萬冊。圖為《三體》英文版。
●劉慈欣接受記者採訪。 記者劉蕊 攝

在科幻的世界裏,劉慈欣是那個把宇宙拉得最近的人。他的《三體》不僅是一部小說,更像是一場思想的實驗,一次文明的推演。而在現實中,劉慈欣卻是個語速平緩、用詞謹慎的人。早前他在「宇宙回響——《三體》海外十年影響力發布會」上,面對媒體與讀者,談的不是星辰大海的浪漫,而是寫作的困境、科技的異化,以及人工智能帶來的衝擊。●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河南報道

「前年就退休了。」劉慈欣說這句話時,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種時間流逝的無奈。他坦言自己的生活方式並不健康,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養生之道。「寫作的時間可能有限了,只能順其自然。」在他看來,寫作這件事,已經不再是年輕時那種「可以無限延伸」的事業,而是被現實、被技術、被時間不斷壓縮的「剩餘勞動」。

真正讓他感到不安的,是人工智能的突然出現。「它現在可能還沒達到很高的創作水平,但五年後、十年後呢?我們很難預料。」他說,這種不確定性讓寫作者感到一種「混亂」和「迷茫」。「人類的寫作是否還有以前那種創造性意義?」他自問,卻沒有給出答案。這是他留給自己的問題,也是留給所有寫作者的問題。在人工智能、算法、數據主導的時代,人類的創造力是否還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劉慈欣沒有給出答案。但他依然在寫,依然在思考,依然在面對那個「不可預測」的宇宙。

至於「外星文明」未來會否被揭示?劉慈欣引用了「大篩選理論」——宇宙中存在着無數道「篩子」,文明必須一一通過,任何一道都可能帶來滅絕。「如果我們發現不了外星文明,那其實是好消息,說明我們已經通過了大部分篩選。」他說,反之,如果到處都能找到外星生命,「那說明我們前面的篩子還沒過去,危險才剛剛開始。」

這種「反直覺」的邏輯,正是劉慈欣思維的魅力所在。他不回避悲觀,也不盲目樂觀。他在不確定中尋找邏輯,在混亂中保持清醒,在現實中尋找「未來感」。

找回「仰望星空」的眩暈

「兩百年前,科學革命和電氣革命剛起步,技術像剛升起的太陽,人人都相信它會把我們帶向更好的遠方——那是科幻出生的土壤。」劉慈欣先給出歷史坐標,隨即把話題拉到今天,「現在的科技已經長在我們身上,滲透生活每一秒,它不再神奇,只剩『理所當然』。」

在他看來,這種「理所當然」是科幻最大的隱形危機。「科幻小說有一種悖論:只要它預言的東西變成現實,立刻就變得平淡無奇。火箭、手機、視頻通話……當年激動萬分的意象,如今只是日常。神奇感一旦消失,科幻的引擎就被抽掉了一根核心燃料。」

為了補位,作家們只好「換引擎」——加強文學性、轉向社會批判、深耕人物內心。「這些嘗試有價值,但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真正扭轉整體頹勢。」劉慈欣直言,「從黃金時代算起,世界科幻一直在衰落的通道裏,中國科幻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那麼,下一個十年還能期待什麼?「如果只看文字,前景並不明朗;但把視線抬到銀幕——科幻影視、劇集、圖像化產品——那裏可能是一片開闊地。」他認為,視覺語言還能把「日常科技」重新陌生化,讓觀眾在IMAX、VR、實時渲染裏找回「仰望星空」的眩暈。「電影和電視的科幻窗口,才剛剛打開。」

從三體混沌到宇宙傳奇

回到《三體》,劉慈欣重談創作初衷,他又一次提到了那個物理學中的經典問題——「三體問題」。「它是一個極簡的宇宙模型,三個質點在引力作用下運動,卻無法預測其軌跡。」他說,這種「不可預測性」深深震撼了他。「如果連這麼簡單的系統都無法預測,那我們面對的真實宇宙,又隱藏着多少未知?」

正是這種震撼,催生了《三體》的構思。他想像一個由三顆恒星構成的星系,想像自己是一個「信息的目擊者」,看着三顆恒星在太空中做着無規則的運動。這種「無序」與「不可知」,成為他筆下宇宙文明衝突的隱喻。

《三體》最初只是一個短篇,後來逐漸擴展為三部長篇小說。劉慈欣試圖用「現實主義」的方式去描寫未來,試圖「淡化傳奇色彩」,但最終發現,「現實主義的表現方式,不足以支撐科幻的想像世界」。於是,《三體》還是回到了傳奇的軌道,成為一部「充滿傳奇色彩的科幻小說」。

對於《三體》在海外的成功,劉慈欣表現得非常謹慎。他否認了「外國人想通過《三體》了解中國」這種說法。「如果僅僅是出於對中國的興趣,《三體》不可能產生這麼大的影響。」他認為,這種成功是「許多複雜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也包含「偶然的機遇和運氣」。

他指出,科幻文學本身就具有「世界性」。「在科幻小說中,人類是作為一個整體出現的。國家和種族的區別並不重要。」他說,科幻所描繪的危機與未來,是「全人類共同面對的」,因此它能跨越文化、引起共鳴。

此外,他還提到一個頗具現實感的觀察:科幻文學的影響力,往往與國家的現代化進程密切相關。「19世紀的英國,20世紀的美國,今天的中國。」他說,中國成為一個「充滿未來感」的國家,是中國科幻受到世界關注的重要原因。「大時代的推動,是《三體》成功的最深層原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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