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國森
當代中國讀書人就算未讀過《紅樓夢》原書,大多看過其衍生的戲劇或連環圖。誰都「知道」這部傑作的作者姓曹名霑號雪芹(1715年-1763年)。據胡適領軍的「紅學自傳派」考證,曹雪芹祖上三代曹璽、曹寅、曹顒分別當上江寧織造、蘇州織造等肥缺,負責監督織造清室官方緞匹和採購御用物品。曹雪芹的生父是曹頫(曹寅弟曹荃的兒子),因曹顒無子,曹雪芹便過繼給曹顒云云。
蔡元培在1913年刊行了《石頭記索隱》(《石頭記》是《紅樓夢》別名),認為此奇書的主旨在於「弔明之亡,揭清之失」。翌年王夢阮、沈瓶庵合著的《紅樓夢索隱》出版。這兩部「索隱」就成為「紅學索隱派」的先驅。
胡適認定蔡元培的索隱多是「猜笨謎」,說道:「假使一部紅樓夢真是一串這麼樣的笨謎,那就真不值得猜了。」一個標籤便否定了「索隱派」的所有努力,在學術辯難上算是省氣省力。
蔡元培在1922年《石頭記索隱》的第六版補了一篇自序,題為《對於胡適之先生紅樓夢考證之商榷》,指出《紅樓夢》用了3種方式影射:即「品性相類」、「軼事有徵」和「姓名相關」。於這「姓名相關」,蔡元培提及文康(1794年—?)的《兒女英雄傳》以「紀獻唐」影射名臣年羹堯。年與紀、帝堯陶唐氏,都是呼之欲出。而「羹獻」則大學問,出自《禮記·曲禮》,原來「羹獻」是用作祭祀的犬類,我們二十世紀下半葉出生的中國讀書人沒有讀好《四書》《五經》,還真沒有「猜笨謎」的本事呢!
猶記上中學時,黃清華老師提過有文人以「牛徒尼」影射粵劇名伶馬師曾,這是筆者耳聞;後來看娛樂新聞,見有人以「武萬年」影射名伶文千歲,這是筆者目睹。香港文壇繼承了「姓名相關」的影射,讀者一看便明。這類遊戲文章談的都是當事人不光彩的傳聞,如此影射就不怕吃誹謗官司了。《紅樓夢》在清代文字獄最慘烈的時代流通,作者既要「弔明之亡,揭清之失」,為避殺身之禍,只能用影射筆法去謾罵滿人了。
蔡元培指出若曹雪芹寫自家狀況則應有分寸,不太可能揭露家族大量的亂倫獸行。如第十七回焦大罵「養小叔子」和「扒灰」(射「污膝」,諧音「污媳」);第六十六回柳湘蓮罵寧國府除了兩個石頭獅子之外,所有人都不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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