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征
漢斯·季默毋庸置疑是當代最著名的電影配樂大師。不過這個形象在我看完電影《漢斯·季默與朋友們:沙漠之鑽音樂會》之後變得更加立體。在這個演繹漢斯·季默許多知名配樂的大電影當中,不但有他歷年來絕大多數作品的片段,還在這些片段當中穿插了一些他的對談錄,有電影配樂人、製片人、導演和演員。這種穿插很有意思,他們談話的內容往往是接下來兩段演奏的內容。不是指音樂如何配合電影,而是漢斯·季默自己的一些創作動機、他的價值觀等等。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段採訪,漢斯·季默談到他把電影配樂看成一種協作。並表示對他來說,找到好的協作者最重要。稍後,在和我的兩位研究生討論這部電影的時候,其中一位李國恩說︰「我聽到這段採訪時稍微有些失望。因為按照我們一般人最樸素的想法,很容易將成功人士的成功都歸結為才華。漢斯·季默卻說合作最重要,那就相當於承認妥協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倘若你去聽這場音樂會,你不得不關注到漢斯·季默的所有音樂,由始至終都是在尋求個體與命運之間的合作關係。大多數時候,他音樂當中詮釋的都是個體與社會共舞之後的和諧,一種隨波逐流當中的弄潮兒形象。我想,因為這部紀錄片,我找到了漢斯·季默受歡迎的原因,那就是他並非像真正的藝術家那樣追求一種純粹的、痛苦的個體藝術,漢斯·季默展現命運當中的個體。在他的對談當中,他講過一個故事,每當他要舉辦音樂會,他就想像有一個貧困的老婦人,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卻依然餐不果腹。於是他就想,你要如何讓這樣一位老婦人,在這一個半小時內能夠忘記她的悲慘,得到快樂與享受。這是他創作的價值感來源。
所以,漢斯·季默並不是一個標準的藝術家,他算是那種具有宏大而非個人視角的音樂人。所以,每每他的音樂響起來,要麼一開始、要麼很快,就會有一個宏大的、作為背景的交響交織着推進過來,就好像有幾架飛機並排飛行,它們中間拉着一張網,你眼見着這張網慢慢要遮蔽這個世界。這張網,在《星際啟示錄》中,是宏大的宇宙,以及當中震顫着透明羽翼的天使翅膀。在《獅子王》當中,是一個父親死亡帶來的悲傷,和一個母親的期待。在《沙丘》當中,又是一種黑暗的力量。
而漢斯·季默最令人驚艷的部分,在於他的多智近乎妖。他在宿命論當中尋求一種自我成就,甚至不惜用屈從的態度來迎合命運。在很多他的作品當中,你都能夠感受到一種妖氣。就像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當中描繪的夏呂斯男爵,說他講話的音調就像有一萬個少女在跳舞。
漢斯·季默的音符當中也有一萬個少女,但不是夏呂斯般嬌羞而高傲的,而是妖嬈的、嫵媚的、誘惑的。在這種誘導下,他要慢慢佔據主導地位。因而,漢斯·季默的個體不可小覷,那就是個體所造成的蝴蝶效應。在這個音樂會中,你經常能夠感受到這種雄心勃勃。拉康曾說︰「這個世界是由小我和大他者組成。」漢斯·季默成功地令小我找到了與大他者交融的方式,那就是順流而下,勇往直前。就像那個加勒比海盜,漢斯·季默的配樂為一個外表吊兒郎當的海盜灌注了堅韌而正義的靈魂,他因而變得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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