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
你離開的時候，紅雨下得一陣緊過一陣。我想去機場送你，又遲疑了：你那麼多家裏人，太太、孩子、兩邊的老人，都要和你一起離開這座城市；再加上送行的姨媽姑姐，想必聲勢浩大，而我又算什麼呢？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把自己歸去「你的」哪一類人，所以在香港站的機場快綫站，我進閘後定了很久，錯過了一趟又一趟車，然後又出閘了。
我們認識13年了吧。那時候你還是中二的學生。而LANDMARK的星巴克咖啡店也才剛剛開張。3月的午後，你放學後趕來，聽我講一個月後去北京研學的事。14歲的你，已經1米8的個子，但最震撼我的並不是你的「物理高度」，而是你的眼神清澈如泉，你的中文表達詞彙豐富——這是另一種「高度」，令師者欣喜：誰說英文名校生中文就「麻麻哋」？
後面的日子，我們去了很多地方——當然，都是一群學生一起，北大的燕園、威海的夏天、魔都的外灘、廈門鼓浪嶼的琴聲、鄂爾多斯的沙漠、北極村的冷雨……如今，我時常想，這種陪伴，究竟對原本優秀的你，有多少意義？或許，你並不在意。這不過是你緊張學業的調劑，僅此而已。
你的學業愈發忙了，你不再和我聯絡。偶爾的聯繫，也只是敷衍地點個紅心而已。這也正常吧，以我的人生經驗，學生倘若發展得好，都會歸功於家庭的教育、自身的天分；倘若不夠優秀或是成績不理想，往往會歸咎於沒有遇到好的老師。
最初認識的幾年，你說一定會邀請我去參加中學畢業禮的，可真到了那一天，我猜你早就不記得了。再之後，你港大4年後畢業，再遇見就是你的婚禮了。得知你打算去英倫，我好奇：「當年你不是說一定留在香港的嗎？」你的笑似有若無：「家裏人都過去，我只好……」然後你像是想起什麼，又說：「謝謝你當年帶我去那麼多地方。」
紅雨還在下，你已經愈來愈遠了。我摸摸口袋，你的相片掉了出來，那是你中三那年我們在清華園的合影。或許，某一個老去的日子裏，你會回來。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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